沈书醒来还不到子时,迷迷糊糊靠坐起来,纪逐鸢收回手臂,把被子拽上来点盖住沈书心口,问他冷不冷。
沈书摇摇头,听见康里布达呼吸时拉风箱的声音,好像比他睡之前轻微一些。
高荣珪支着一条胳膊靠在康里布达旁边打盹,稍有动静便醒过来,先看了一眼康里布达,再看向沈书:“没醒过,朱文正的人今晚还来不来?”
所有人都是合衣躺在床上,等朱文正的人来叫。
纪逐鸢说:“还没,但他说过夜里有人会来,再等等。”
沈书下了床,没睡醒的样子有些呆,看到桌上有个漆红绘彩的食盒,突然觉得饿了,肚子咕咕叫起来。
“朱文忠让人给你送的,贺你生辰。”纪逐鸢道。
“你们都饿不饿?饿了过来吃。”沈书看到有兔子馒头,哈哈大笑起来,“他怎么知道我属兔的。”
“打听过了吧,你们两个同年。”高荣珪说。
纪逐鸢看了高荣珪一眼,眼角余光瞥到韦斌在高荣珪身后翻了个身。这一伙人里还能跟谁打听消息,明摆的事。
桌上没有热茶,沈书凑合冷透的茶水,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些点心,他不怎么爱吃点心,也不爱吃甜食。就冷茶吃下去一肚子糕点,开始打嗝,只得猛灌茶喝,好不容易缓过来,沈书觉得险些打嗝打得没气儿了,累得要命。
纪逐鸢拧来帕子让他擦脸,蹲下去给沈书把鞋子穿好,朝康里布达那里看了一眼。
“跟我来一下。”
沈书像个尾巴似的跟着纪逐鸢出门,冷风灌顶,猛然一个喷嚏。
纪逐鸢服他了,伸手要摸沈书的额头。
沈书忙道:“没事儿,鼻子不舒服,空气太冷。”嗓子也不太舒服,沈书轻嗽一声,怕挨训,赶紧忍住。
是夜没有风雪,天空中朦朦胧胧悬挂着孤月,披挂着丝丝缕缕的云。风走云就走,日行千万里。
“十五了。”纪逐鸢松下一口气来,凝神专注地看沈书,用手抬起他的下巴。
沈书不自在地躲了一下,但抬起头,由着纪逐鸢打量。你看看我我就看看你嘛,礼尚往来。纪逐鸢的面容,更
加沉稳,也愈发坚毅,轮廓分明,此刻纪逐鸢的眼睛里隐隐流露出紧张。
“不问哥要生辰礼?”
“啊?”让纪逐鸢一打岔,沈书白皙的脸上微微透出红晕,“要什么生辰礼,啊,还是应该买一把短兵,李恕送我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话音未落,沈书的手被牵起来,他愕然地看着纪逐鸢,慌张道,“给、给我的?”
“嗯,给你。”纪逐鸢的薄唇竟也显温润。
沈书一边耳朵通红,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为长寿面和鸡蛋就是生辰礼了。”
“……去年在打仗,欠着的,明年给你补上,今年太穷了。”纪逐鸢搓一下手,朝后随意地坐在廊下,一条腿踩在横栏上,紧张地看着沈书的反应。
用手一摸便知道是木雕,沈书莫名间心跳得很快,抬头看纪逐鸢,见他哥也在看他,登时脸红。
纪逐鸢抓了一下耳朵:“快打开,没找到好的木料,就、就随便找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不喜欢我就……”被沈书看了一眼,纪逐鸢张张嘴,突然忘记要说什么了。
“你怎么刻得这么好!这猴子真精,跟活的一样,哈哈哈,好玩儿。”
纪逐鸢放心下来,朝沈书说:“你可以放在案头。”
“嗯,等我们有自己家,再摆起来,就放在书桌上。”沈书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木头的质地很好,摸在手中温润光滑,不似玉石冰冷坚硬,猴子细细的眉眼栩栩如生,表情顽皮,咧开的嘴巴透露出些许讨好。沈书看一眼纪逐鸢。
纪逐鸢:“?”
沈书:“哈哈哈,没有,我会好好收藏的。”这么一看纪逐鸢刻的猴跟他本人有某种程度上的神似。沈书眼睛微红,一股难言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涌动,驱使他开口跟纪逐鸢说点什么,却好像也不用说什么。
十年、二十年,只要他们还活着,每一年纪逐鸢都会这样给他过生辰。不过搞不好那时候纪逐鸢已经有了老婆孩子……
沈书低下头去,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露出心无芥蒂的笑容。
“谢谢哥。”
“跟我说什么谢。”纪逐鸢道,“你永远不必跟哥
说个谢字。”
沈书睁大眼睛看着纪逐鸢。
“你只要别一生气就往外冲就行,跑得真跟个兔子一样,撵不上。”
沈书笑起来。他的脸浸在融融白光里,两道秀气的眉毛已隐隐生出英挺的轮廓,鼻子挺拔,嘴唇红润,面容里带着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
沈书奇怪地看着纪逐鸢,拿手摸了一下脸,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咳咳。”纪逐鸢忙把眼挪开,本朝沈书脸伸过去的手改而拍上他的肩,推他进门,边走边说,“保儿让人给你送来两本书,叫你别忘了好好读书。”
沈书:“……嘿,他书还没我读得好吧!送的什么?”
“你自己看。”
胡乱撕掉桑皮纸,沈书乐了,竟然送两本志怪小说,还叫他好好读书,这是儒生最瞧不上的杂书好吗!不过也算心意,沈书把书收起来,打算无聊时再翻。沈书把鞋蹬去,爬到床上,把玩纪逐鸢送的木雕,纪逐鸢的手艺真绝,沈书朝旁看了一眼,叫一声“高大哥”。
高荣珪打哈欠,看过来。
“我哥刻的,厉害吧?”
高荣珪哭笑不得,连连点头:“厉害,你哥天下第一。”
沈书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腼腆,心中隐隐自豪,见王巍清也起来了,叫他来看,又跑到穆华林的面前,告诉他师父这是他哥亲手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