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闩了,能撞开。”纪逐鸢问沈书,“进去?”
“敲下门吧,也许有人。”沈书说着上前去敲门,先轻轻敲了一会,无人应答,便用力拍了一阵,还是没人。沈书把耳朵贴在门上,连脚步声都听不见,正想用脚踹。
“救、救命。”声音从狗洞处发出,却像是个女孩。
沈书不敲门了,过去帮忙纪逐鸢把狗洞里的小孩拽出来,看头发像是个女孩子。
“你是谁?”沈书有点懵。
小女孩看上去比乞儿还小,脸也脏兮兮,眼睛好像哭过,整张脸都红扑扑的,一边脸上还有手指印。
“谁打的,是不是你们那个阿爸?”纪逐鸢怒了。
女孩浑身发抖,她怀里抱着东西,这时双手捧过头顶,一条腿屈起要下跪。
沈书连忙把她扶住,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东西,正是他那把被偷的刀,只是脏了不少,刀鞘上也不知道沾的什么,沈书闻了一下有点铁锈味,眉头皱了起来,朝那女孩问:“让你来找我们的人呢?”
“不、不知道。”女孩要哭了,“九哥叫我把刀还你们。”
“他人呢?”沈书蹲下身,握着女孩子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一些,然而那孩子像很害怕,浑身颤抖不说,沈书一对上她的双眼,眼泪就滚过女孩脸颊,她哭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别哭!”沈书的语气变得严肃,他提高音量,让那女孩看着他,手上也加重力量。
女孩被唬住了,紧紧咬着嘴唇流泪。
“这里头除了你阿爸,还有别的大人吗?”
女孩说不出话来,犹豫地看了看沈书和他哥,点头。
“还有多少?十个有没有?他们有刀吗?”
女孩又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地答话:“有刀,还有鞭子,不听话就用鞭子抽。没人管,官老爷们也不管的,只要交钱就行。”伴随一句颤抖的尾音,女孩压抑着声音大哭,“九哥,九哥被打死了。”
狂风卷起路边板车上的草席,用力掷在墙上,继而那席子歪倒在地。
“你说什么?”沈书嗓子发干,声音止不住颤抖,他手指捏着女孩身上的衣服,“换衣服给你的男孩让你阿爸打死了?”
女孩狂哭不止,红肿着眼睛不住点头,脸在眼泪里泡得有些变形,断断续续地抽噎:“已经死了,大狗,放狗咬死的,阿爸叫大家挖坑,把九哥埋了。”
“那你怎么跑出来的?”沈书仍不敢相信,脑子像被一口大钟罩着,还有人在外面拿棍子狠狠敲了一记。
“九哥叫我跑的,但我没跑远,我都看见了。”女孩抽抽搭搭地说,“他死了。这里每天、每天都有人死,我们偷回来的东西不够,也要挨打。要是交给阿爸的东西一直都不够,就会死掉。”
“你们怎么不跑呢?”沈书不能相信听见的话,耳朵里嗡嗡地响,不断在想,那个乞儿死了,怎么会?不过一个时辰,不该让他单独行动,天啊,他真的死了吗?沈书手指还残留着乞儿拉着他的手时的触感。
“外面的人也会杀我们,一样会打我们,爹爹和娘都不要我们,我们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只有阿爸会要我们,跑出来会饿死,还会被马踩破肚子,还有很多人把小孩煮了吃。”
“砰”一声巨响,纪逐鸢已把角门踹开。
女孩吓得把头钻进沈书怀里,这里不过是大房子的一角,恰好四下无人,沈书连忙把纪逐鸢拉住。
“我去把这个畜生收拾了。”纪逐鸢怒不可遏。
“不行。”沈书喘息片刻,只有纪逐鸢一个人,也没带兵器,他想了想,决定回去叫人来把这里铲平
,“我把这孩子带回去,哥你把这里看着,不要贸然动手。”第一他担心纪逐鸢一个人打不过十个人,第二还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在这里,就算叫孩子们跑,他们也未必敢。沈书劝住纪逐鸢,好好同他说了半晌,纪逐鸢这才勉强答应。
沈书带女孩回去找人,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宅子里的人就发现角门被人踹开,不住从门口探出身子来四处张望。
纪逐鸢在树后躲着,只见是一个壮汉,惊疑不定地到处看了会,进去找人,四个壮汉在门口,其中一人蹲在被踹开的门前,拿灯往门上一照,看到个泥脚印。几个人便又进去。
角门开在一条死胡同里,车马无法通行,如果要逃跑,就只能从正门跑。纪逐鸢想清楚以后,绕到大房子正门,果然见有四架板车、一架马车停在门口,裹头巾着葛衣的几个男人依次把小孩抱上车。有几个纪逐鸢觉得眼熟,像是那日在街头见过的,还有小孩不断被大人从房子里带出来抱上板车。
最后一个高大的男子衣着贵重,身材伟岸,额前一刀齐平的一溜头发盖住油亮的大脑门。他左右手各抱着个小孩,这两个小孩穿着打扮同旁的小孩都不一样,后一个被放上车的小孩依依不舍地抱着他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看来这个“阿爸”不是没孩子,那两个估计是他自己的孩子。纪逐鸢怒火中烧,看了半天也未见到那个乞儿,原还抱着一丝也许小女孩惊慌失措没有看仔细,等到所有人都上车后。
纪逐鸢面上怒容褪去,眼底闪过冷冰冰的杀意,沈书的短刀在他手里,于纪逐鸢掌心里打了个飞旋,转成一面银盘。
短刀停止打转,纪逐鸢凭空捉住短刀刀柄,将两侧刀面在左手腕扎紧的袖口上一抹。
板车和马车要驶上大路,唯有纪逐鸢藏身的树下而已,天色晦暗不明,时近傍晚,城间弥漫着白茫茫的炊烟。
马车当先,板车由人拖着,远没有马车快,于是马车只得放慢速度,踢踢踏踏地朝前小跑。
车里坐的男人才把两个烧鸡腿分给小孩,马车突然不动了,男人高声喊下人的名字,没有得到应答。把
身上的小孩抱下腿,让孩子安分点坐到凳子上去,趋步向前。
车门大开,狂风卷入,那男人大叫一声,沾满鲜血的手顾不上被洞穿且拉开一道巴掌长的伤口的腹部,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紧紧顺着刀锋,狂吼怒叫一声。
纪逐鸢整个人被拽进马车,天旋地转之间,光着后脑勺的男人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刀,翻身骑到纪逐鸢身上。
两个孩童被这陡生的变故吓得傻了。
男人叽里咕噜一串纪逐鸢听不懂的话,接着便见男孩从大人靴中拔出一把匕首,果断出鞘,朝着纪逐鸢的脖颈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