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朱家门房上,沈书把朱文忠玉佩一亮,便有人来带沈书与李恕过去。经过前院,只见得有不少披坚执锐的将领在院子里站着。沈书匆匆看了一眼,移开视线,随带路的小厮在走廊尽头转弯。
朱文忠住在东跨院,院子虽小些,布置也挺风雅。这座宅子的前主人乃是滁阳当地德高望重的一名儒士,落到朱元璋手里后,并未过多改建,眼下是冬天,不少花草已经枯败,若是打点得好的人家,就会将一部分枯死的花苗铲去,对来年还要发芽抽枝的植株进行修剪。
而朱文忠这院子,压根没找人打点,花架上遍垂着蔫儿不拉几的藤蔓,干枯的叶子拿手指一碾就会碎成齑粉。
“我说朱公子,你没事也找人把你院子拾掇拾掇,这一天掉一点儿,收拾不费劲啊?”经过上次,李恕对着朱文忠已经没半点拘谨,况且他比沈书和朱文忠都大,且有些把二人当弟弟的意思。
“那个啊。”朱文忠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没当回事,继续给两人泡茶,“开春再说,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养花养草的,少也得有一年,不然等不到开花又要挪地方。人挪活树挪死,我爹说了,花草都是有灵性的,要是不能一直养下去好好照料,还是别祸害人家。”
沈书觉得有意思,茶水并不很烫,是朱文忠本就泡好了在等他们,时间算得也准,浓淡恰好。
“你爹真这么说?”沈书问朱文忠。
“是啊,我爹心肠软。”朱文忠道,“你们等会啊,我去吃个早饭,茶随便喝,就当在自己家,外面有两个人听使唤的,有事叫我。”说完朱文忠匆匆忙忙起身出去。
李恕东看看西摸摸,坐不住似的,良久,跟沈书面对面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眉头纠结地拧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觑沈书脸色,磨磨蹭蹭地开口问他:“你东西带来了吗?”
“什么东西?”沈书装不知道。
“就,你没发现……”李恕话到嘴边,寻思沈书也许真没发现银币没在手上,连忙改了口,说是没什么。
沈书一拍脑门,似乎想起来了,从怀里摸出荷包来,拍在桌上,笑吟吟道:“你说这,
银币啊?我带了啊,随身带着。”
“你赶紧收起来!”李恕连忙把荷包拿起来扔到沈书怀里,神神秘秘地朝外张望,脸怼到沈书的眼皮子底下,低声道:“仔细被人瞧见,走漏风声。”
“还装!”沈书没好气地把荷包一把按在李恕的脸上,推开李恕的大头。
听这话,李恕先一愣,接着也不道歉,对沈书说:“我是怕你哥,他早先同我讲好,不能叫你去查。谁知道你看着云淡风轻,毕竟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朝康里布达打听了。我也是心虚,总不能说你已经在着手调查了,只好听他的哄你吃点酒。可不是我动手拿的。”
沈书拿着架子板着脸不说话。
李恕一条腿屈起,侧身坐着,急道:“这就生气了?”
“我哥不让我查,是他答应帮你查了吧?”
“那哪儿能叫帮我查呢?舒原叫我来不也是担心这条线索关系到也许会对你们造成危险的那伙人,给你们提个醒的,老刘老孙的案子要紧,但不着急,两家人已经死绝了,伸冤那是后事。何况眼下这光景,从早到晚得死多少人?人命不值钱,也不用急着报仇,天道好轮回,搞不好还没来得及动手,老天爷先看不过眼动手了呢?”
“那就不查了。”沈书的茶杯空了,正说加茶,李恕连忙殷勤地提起茶壶,往沈书的杯子里注满水。
“那不也有可能坏人先动手呢?世道不公,老天爷就有心也许无力,这么多身上带命案的,老天爷就是雷劈也来不及啊?”
沈书不逗李恕了,他安静沉稳地看李恕,正色道:“出了门以后,你少说话,多做事,拿东西抓人之类的,长着点眼睛。”
“是,都听你的。”李恕腆着脸笑道,“但凡有你在,我都是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沈书揶揄道:“将来有机会碰上舒原兄,那时候要是我叫你往东,他偏要叫你往西呢?”
李恕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沈书挺喜欢李恕这人,想的事情不复杂,心地单纯,有一腔少年人的热血,待朋友真诚无悔。同李恕谈话是最没有压力的,大概因为李恕在这里与
所有人的过去都没有牵扯,也不像朱家两兄弟,背靠大山,多少沈书说话要顾忌点他们的身份。
沈书也提醒着自己,现在对朱文忠固然可以称兄道弟,等朱文忠年纪再大些,自己也得醒着点神,注意点身份。
“哎我说,你哥其实……”李恕才开了个口,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朱文忠用完早饭回来。
沈书与李恕起身,朱文忠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不进来,去换身衣服。又等了不到盏茶的功夫,朱文忠换了一领麝香褐的上盖,仍戴毡帽,却不是上回到沈书家里去戴的那顶,显是又做了新的,茶褐色织花腰带,脚上穿一双皮靴,什么皮沈书就看不出来了。
“真俊!”李恕是有什么说什么。
朱文忠笑笑,脸上微微发红,别扭道:“都是舅母疼我。我吃饭时就叫人去备车了,在东侧门等,咱们走那边近。”朱文忠没说的是,也免得让旁人看见跟他爹去嘀咕。
上回沈书在外面见朱文忠是骑马,以为这次也会骑马去,上了马车,朱文忠拿车上食盒里放的小烤饼给沈书、李恕吃,才说是怕李兄不会骑马,而且天太冷了,骑马风刮在脸上疼,不如坐车去,还能说话。
沈书明显感到,朱文忠已经不是跟李贞辗转各地流浪到滁州城外那个虎头虎脑的傻小子,短短半个月,举手投足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要是打小就流浪在外,便是再养得久,也难养成朱文忠这样子。想来是李贞家境本来不错,朱文忠在家时也是小少爷,在外颠沛流离,不生出些刺来是无法应对世道艰难的。
对着朱文忠,沈书难免就会想到自己,这时沈书就能看得更清楚。哪怕环境是很差,纪逐鸢也把他保护得很好,也就是吃穿差点,打打杀杀的事,纪逐鸢还真的很少让他碰。
“想什么呢?问你话也没听见。”朱文忠拿手肘撞了一下沈书。
恰好马车颠簸,沈书没坐稳,歪到朱文忠身上,朱文忠手在他腰与肩上搭了一下,让沈书坐稳。
“你的衣服……”
朱文忠不当回事地掸去袍子上烤饼掉下的面屑,说:“没事,我舅母从不说我,以前我身上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