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转头看到身穿北海军军装的吴显宁,也是愣了一下,正想上前说话,只见吴显宁大步走了过来,蹲在自己刚刚号脉的那名伤者身边,开始检查起来。
中年人低声用官话解释道“他这是中了罗刹的铅弹,如今铅毒入体,只怕华佗在世也难。”
吴显宁解开患者腹部的纱布,只见伤口已经化脓,他检查了一下,随口对中年人问道“铅弹取出来了吗?”
中年人道“铅弹已经深入腹部,这如何能取?”
吴显宁听了急忙对身后的几名护士道“马上准备开刀。”
“开刀?”一旁的中年人愣了一下,而后说道“这能行吗?”
吴显宁起身问道“你是大夫?”
中年人连忙拱手道“不,在下只是略懂草药之术。”
吴显宁听他说话带着浙江口音,于是拱手道“在下江宁吴显宁,字承平,请问老兄是?”
中年人面色一喜,连忙道“在下会稽李弼,字文山,现为本城官学助教。”
吴显宁忙着救人,没工夫和对方闲聊,他让李弼跟大佛寺的和尚商量,赶紧找一间空屋出来。几个人僧人看到手持“火枪”的北海军士兵,也不敢拒绝,一番忙碌,腾出了一间禅房。
趁着手下人给屋子消毒的工夫,吴显宁又带着几个护士检查了院内的伤患,按照伤势的轻重等级,用粉笔分别做了记号;李弼好奇,也要了根粉笔跟在吴显宁身后帮忙。
吴显宁见后院伤患太多,轻重都混杂在一起,不便治疗,便让僧人帮忙,凡是在衣服上标记了三角标志的轻伤员全部转到大佛寺北面的校军场,又安排了两个医护兵跟着过去。
等忙完这些,禅房内的消毒已经完成,临时手术台也搭好了。条件所限,吴显宁也顾不上其他,戴上口罩,换上件浅蓝色的手术衣就开始救治那些伤员。他这一忙就一直忙到了天黑,手术做了一台又一台;等到夜里他从临时手术室出来,已经累的双腿发软,连话都不想说了。
话说吴显宁忙着手术,李弼也插不上手,下午在手术室外面看了一会儿,因为房门紧闭,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当他听说贮米仓那边正在施粥,这才觉得肚子发空;他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碗米汤,于是便急匆匆的去了那里。
黑龙江城是座军事堡垒,内外城里的各处设施大都是为了满足军事需要。而驻防城的粮仓一直都占据着重要地位,用以在战争亦或特殊时期作为军队、百姓的补给。
位于内城南门外的贮米仓共有十五间仓房,贮谷仓则高达二百十三间仓房;除此之外还有城南二里外的存备仓四百多间。
之前额勒德木布准备的第三道防线,就设在贮米仓和贮谷仓这一带,所以清军撤退时很方便的就将这里的粮食几乎全部带走。
李弼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十几口大铁锅一溜排开,男女老少拿着碗抱着盆,排成了十几行缓缓前行,竟是连个说话的也没有。他感到奇怪,于是走了过去,谁知离着铁锅还有二十多步,就听旁边有人道“李先生,使不得!不排队的要挨棍子!”
李弼转头一看,见是官学里一位学生的家长,于是停步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说话那人朝李弼躬身行礼,这才道“要先去那边领牌子,拿了牌子再来排队。”
李弼点点头,随即转身朝那人指点所在过去。领牌子的地方设在一处席棚下,一个穿着北海军军装,像是文书模样的家伙坐在那里,身后还坐着几个北海军的士兵。
“我来领牌子。”李弼一拱手说着。
那文书抬头道“哟,会说官话,真不容易。汉人还是?”
李弼忙道“汉人,在下是浙江人。”
“哦。干嘛的?”
李弼心说怎么跟保甲查户口似的,不过他还是说了自己是官学里教书的。
之后那文书又问了年龄,有无家眷,在一个册子上写了,这才掏出个硬纸卡片,在上面写下李弼的名字、年龄,之后递给他,口中嘱咐道“一天三顿,每顿只能领两次。”
李弼稀里糊涂的接过卡片,就看见顶头除了有自己的名字和年龄外,下面都用黑线划了一个个方格,每行六个格子,卡片上一共有十行。
“只有十天?”
那文书咧嘴一笑道“背面还有。”
李弼翻过卡片一看才恍然大悟,拱手道了声谢,转身便去排队。等好不容易排队轮到他,负责盛粥的人见他没有碗,又取了一副碗筷,盛好粥给他。李弼原以为就是一碗普通的糙米粥,谁知竟是浓稠的白米粥,这让他大为惊讶。
他是做过县令的人,深知放赈施粮的门道,可着天底下,还从没听说过谁用上好的白米煮粥施舍的。
乾隆四十六年,在后世号称“清代第一贪污大案”的甘肃冒赈侵蚀监粮案事发。此案牵涉总督、布政使及以下道、州、府、县官员一百多人,追缴赃银近三百万两,波及直隶、盛京、江苏、浙江、云南等几个省,震动全国,连乾隆帝也惊呼此案“为从来未有之奇贪异事”。
而李弼就是因为在此案中贪污瓜分了两万多两银子,先是被定了斩监候,后来因镇压“苏四十三之乱”时赎罪效力,于是在乾隆四十七年八月被改判,与同案犯人被一起流放到了黑龙江。
这位,妥妥的贪官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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