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的江坪镇码头上,江舶海船舳舻相接,桅杆如林,码头上这些天的喧闹就从没断过。
那些满载而归的海盗船在靠岸后,大头目们都是喜笑颜开的走下跳板,在手下人的簇拥下,吆三喝四的朝着镇子里走去。而在他们身后,早已等待多时的广东和广西的商人纷纷涌到船边,和船上负责管理物资的副手们谈起了买卖。
从1788年开始,被阮光平招募的中国海盗们除了要帮助西山朝廷和南面的阮福映作战,他们在没有作战任务时还会乘着东南风扬帆东进,劫掠闽粤沿海。
对那些来自广东、福建、甚至是浙江和江苏籍的海盗来说,陈添保和莫观扶虽然是招募他们的“大哥”,可西山朝的国王阮光平才是真正的大老板。所有海盗均奉“光中皇帝”为主,他们每次劫掠来的物资在变卖后,海盗们自己能得到两成到四成的返点,其余都要上缴给西山政权。
从十八世纪后期开始,后黎朝经过两个多世纪的不断扩张,其积累的社会矛盾最终引发了安南历史上最为残酷的内战。这场战争同时毁灭了两个政权--东京地区的郑氏政权和广南地区的阮氏政权,将两个多世纪依靠巨额海上财富所创造的商业繁荣毁于一旦。
三十年的战乱和饥荒,使得安南三分之二的人变成了土匪,而另外三分之一则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地处湄公河三角洲的同奈地区在阮福映军队和西山军之间八度易手,无数村庄城镇被反复劫掠,此时的安南已经成了全亚洲破坏最严重的地区。
与经历战乱蹂躏的南方各地不同,因为地处东北边境,远离战场,再加上海盗兴盛,拥有两千多户居民的江坪镇却呈现出了一种畸形的繁荣。
在镇口的木栅门处,几个值守的西山军竟然坐在棚子下的藤席上,悠哉悠哉的煮茶品茗。而镇内沿街各家无不是瓦屋粉墙,岑楼层观,东西数里,连画三街。大街上商旅辐凑,脚下铺着的是白石砖路,小巷里是青砖甃路,道路两旁的引水沟渠里清水潺潺,宛如诗画里的江南小镇。
落日余晖下的街道上,来往行人或是身着入丝花缎,或是纱凉地衣,满眼竟看不到一个穿麻布衣衫的;而出行的女人们则都是头裹丝巾,身穿大圆领的纱罗苎丝,衣绣华彩,好一派富贵风流!
因为天黑后凉爽了不少,街巷和码头上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由于街面上人声嘈杂,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在江坪镇的上空,几个闪烁着微弱红灯的黑色物体正在飞来飞去,将整个镇子的情况一览无余。
此时从空中往下看去,各家海盗的所在的大院非常容易辨认,尤其是莫观扶的总兵府,普通的大户人家内外根本不会有那么多拿着刀枪的手下。
凌晨2点多,江坪镇终于从喧嚣中沉寂下来,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面上,几条黑色的小艇在海浪声的掩护下悄悄抵达了距离港口几百米远的位置。随后,十几个身影从数条小艇上潜入水里,然后便朝着码头游了过去。等他们浑身湿漉漉的从海里爬上码头,随即便分成三两人一组,开始对码头上几个值夜守卫的哨塔下手了。
“哒哒”几声轻响,两名站在高处的西山兵身子顿时一歪,不过他们摔倒的响动惊动了下面一队巡夜的士兵,电光火石间,密集的“哒哒”声从黑暗中响起。弹雨过后,八名西山兵全部中弹身亡,无一幸免。
海浪的拍动,让港口上乌艚船的船板和桅杆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无论是在甲板上还是在船舱里沉睡的海盗都没察觉到陆地上动静。
随后,这些人又将港口附近两座炮台上的守军逐一清除。在这之后,一个陆战营的士兵来到海边,用手电冲着漆黑的海面发出了闪烁的信号。
不一会,更多的黑色小艇从黑暗中出现,北海军陆战营对江坪镇的夜袭开始了。然而随着数百名陆战队员的登陆,港口上的那些住在乌艚船上的海盗也被惊醒。
“什么人?唔”
一名被吵醒的海盗睡眼惺忪的从甲板上爬起,揉着眼睛走到船舷旁随口问了一句,谁知两支弩箭骤然划破夜色,几乎同时钉进了他的胸口。
陆战队的四个连各有任务,一连负责拿下港口内各条大船,控制船上的火炮,以防止海盗逃窜,二连、三连进攻总兵府,四连负责围剿其他海盗头目宅院。
纷乱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响起,当进攻总兵府的队伍前进到十字街的时候,终于被巡逻的西山军发现,带队的林道生知道时间紧迫,再也顾不得其他,抬手对着最近的一名西山军就是一枪。
“砰!”刺耳的枪声划破夜空,江坪镇的宁静也随之被打破。
“出什么事了?!”
被枪声惊醒的莫观扶连外衣都来不及穿,抄起刀光着膀子就冲出了屋子。
“莫大,大,大哥,不好了,有人偷袭!”
“是谁?从哪冒出来的?!”
“从,从十字街那边来的!”那海盗一路从镇中心十字街跑过来,连鞋都掉了。“这帮人太狠了,上来二话不说,抬手就放鸟枪,兄弟们死伤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