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年12月中旬,安南,广南省嘉定。
两年前,阮福映趁着西山朝忙于跟清军作战,率军攻占了嘉定,之后便动用三万人,按照法国工程师提供的设计修建了这座周长两公里的红色堡垒。这座城堡在安南历史上还有一个称呼,八卦城。
别想左了,平安城堡实际上是一座多角的星形棱堡,跟八卦没关系,只不过因其有八个城门才得此名。如果从空中往下看,整座城堡就像一只巨大的乌龟趴在了柴棍河的西岸。
在新落成的平安城堡中央的一间宫殿内,28岁的广南王阮福映跟他手下的几位重臣正在听取何喜文的禀报。
当从何喜文口中得知北海军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攻占了顺化皇城,殿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无论是横行海上的雷神号、一击数十里远的大炮、甚至是北海军手中的连珠快枪,全部都超出了阮福映和手下众臣的认知,更是超出了那几名法官的理解。要不是顺化皇城失陷的消息跟何喜文差不多同时到了嘉定,这些人都会认为何喜文在说大话。
然而片刻之后,阮福映的心腹,北城兵曹邓陈常便站出来躬身施礼道“恭喜大王!如今我广南又多一强援!”
宦官出身的将军黎文悦道“此乃天要亡西山阮氏!大王当派人速速前往会安,联络北海,共同出兵北伐。”
负责训练步兵和炮兵的法国人奥利维耶·德·皮曼纽尔躬身道“阮主,我认为这样的援军一定要争取过来。”
总戎掌奇武性也站出来沉声道“臣以为,若是那北海镇能从海上配合,以巨炮掩护,臣可率五千人再夺平顺府。”
平顺府距离嘉定仅三百多里,今年四月间,阮福映曾派遣黎文匀率五千人攻打平顺府。有了法国人帮着训练的西式军队,轻而易举地攻克了平顺。然而由于武将之间不和,西山军趁机反攻,又夺了回去。
话说广南阮氏之所以多年北伐无果,首先就是季风的原因,水陆配合能打仗的时间就那么几个月,时间一到,打不下来就得撤退;其次就是没钱,最明显的就是华商贸易的萎缩带来税收的大幅减少。而像出产沉香、象牙、胡椒等货物的地区都位于安南中部,属于西山朝的控制地带。
而号称“谷米鱼盐之地”的嘉定地区多年来一直是新阮和旧阮的反复争夺之地,原本的繁华经济在战火摧残下几乎荒废。阮福映这些年一直在鼓励农桑,推行“寓兵于农”的政策,产出的大米大部分都拿去做军费换武器了。
按照另一时空的历史轨迹,阮福映还要继续闷头种田,三年后才能夺回平顺府,十一年后才能拿下顺化城。
面对手下人的兴奋,阮福映内心震惊之余却是不动声色。要知道他从十五岁就扛起了对抗西山朝的重任。十几年的征战和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的心智几近中年。要是还动不动就被人三言两语的鼓动起来,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此刻他更多考虑的是,北海镇的出现将会给自己在政治和外交上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自己该如何游刃有余的应对,为我所用。
相比于突然冒出的北海镇,阮福映其实更信赖法国人。毕竟他跟伯多禄已经认识了十几年,而且这位传教士为了自己的复国大业东奔西跑,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阮福映绝不相信北海军会为了给华人报仇就能不惜代价的帮助自己。跟暹罗人和法国人一样,一切外援都是有代价的。比如世代镇守河仙的鄚家,一直被暹罗所控制;再比如法国人的援助,那是以割让昆仑岛和会安为代价。
“都营这次为本王立了大功啊!本王要重重奖赏!”阮福映微笑着起身,将单膝下跪的何喜文给搀扶起来。然后对一旁的宦官道“传寡人的命令,赏巡海都营何喜文钱两百缗、米一百万、绢布三十疋。”
“下官叩谢大王恩典!”何喜文装模作样的跪拜谢恩,心说这点东西比老子在顺化挣的百分之一还不如,阮主真是够穷的。
他这次回到嘉定,其实是邓飞的授意。邓飞了解到法国人帮广南训练的海军还差得很远,阮福映要出动水军还得依靠何喜文的人马。如果何喜文现在就背弃广南,公开投靠北海军,那么之后关于同登和谅山的签约就有可能增加变数。
此时站在阮福映左手边的法国传教士伯多禄微微躬身道“阮主,如果您允许,是否可以让我代表您去会安,跟北海镇的人谈谈合作?”
伯多禄现在的身份是阮福映的顾问,世子的老师,并且总揽外交大权。这位传教士当初回法国求援时曾有一句名言,我将独自一人挑起印度支那的变革!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阮福映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道“黎文悦、何喜文、郑诏拟,本王命你三人即刻随同伯多禄教士前往会安,联络北海军,共商讨伐西山阮逆之事。”
“臣领旨。”
阮福映宣布退朝后,传教士伯多禄一边往外走一边皱着眉冥思苦想“北海镇?这名字我肯定听到过,但究竟是在哪呢?”
会安被北海军占领的消息让他感到十分不安,要知道那里以后可是要割让给法国的,北海军要是占住了不走,可就麻烦了。
好吧,因为北海镇的出现--正确的说是因为赵新的出现,使得本时空东亚地区的许多人和事的发展进程都被搅合的一塌糊涂,并且将在不远的未来扩大到整个欧洲和美洲。
还记得拉彼鲁玆伯爵吗?那位由路易十六任命的法国探险队领队,曾在两年前拜访过北海镇,并目睹了北海镇第一次开通电灯。
话说拉彼鲁斯伯爵离开北海镇的时候,就因为送行时邓飞多了句嘴,由此也导致他和船员们的命运发生了重大改变。
邓飞的原话是“伯爵,我觉得贵国政府的财政危机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你们的国王无视第三等级的要求,贵族和神职人员继续保有税务豁免特权,那么一场全国性的动乱就在眼前。饱受压榨的平民和第三等级将对贵族进行疯狂的报复。你如果继续这段旅程的话,家人怎么办?”
由于在北海镇的那段时间,拉彼鲁玆伯爵和邓飞进行了多次交谈,而且邓飞对法国大革命前的历史了解不少,很多“个人见解”都让他倍感吃惊,也十分赞同。
于是拉彼鲁玆伯爵在南下的路上越想越觉得有理,所以他根本没去本该让他丧命的萨摩亚,而是去了法属印度殖民地的总督府--本地治里打听消息。不出意外,他当然一无所获。
本来么,别说法国大革命还没开始,就算开始了,从欧洲传到亚洲,几个月那都是快的。
赶巧的是,他在那里遇到了替阮福映招募军官、筹备武器的伯多禄,两人在闲谈中就提到了北海镇。
伯多禄虽然有心聘请拉彼鲁玆伯爵去安南,但是对方毕竟肩负着国王的使命,于是当伯爵的船队离开印度继续前往巴达维亚后,已经忙的焦头烂额的伯多禄就将北海镇的趣闻给抛到了脑后。
虽说安南的冬季海上刮的是东北风,可只要不是打海战,海船也能走,只不过就是慢点罢了。十几天后,伯多禄一行人终于赶在公历年底抵达了会安,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大占岛西南停泊的雷神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