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读书的,没见过这么爱读书的。
向重在守藏室里,一泡,就泡了整整一个月,除了上厕所,根本就不出来。而晏圉家中有事,也没有对看书痴迷到这个份儿上,陪了几天,也就早早告退,去给晏灵儿报喜去了。而李聃也不管他,让他尽兴,想看多久,看多久;甚至晚上就睡在守藏室里,他也命人备好卧具,饮食不断,洗漱都有专人送盆备水端进端出,照顾得无比体贴。
向重这个劲儿,和李聃当初刚进守藏室当小吏时的疯狂魔怔样子,有的一拼,因此,更是视之为同类知己,期待等他阅尽所欲后,可以共同探讨同样高端的问题和见解。
感受到先贤们争先恐后地从文字中,一个个不服气地站出来,留给了向重那么多的知识和智慧,有一些能看得懂;有一些,百思不得其解,显得高深莫测,对于向重并辛吾的双重学识来说,从来没有像这样发现在已有知识储备的存储空间里,竟然有那么多的盲区,是完没有基础概念去支撑的“完看不懂”!这深深地刺激了他,更是激起了他更加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其实,向重所能读懂的文字加上连蒙带猜的,在这里面,仅仅只能占不到百分之五,绝大多数的,都是未知的领域,尤其是“骨区”、“金石区”的那些个甲骨文,他能确定的信息就更少了,不过,他是当成连环画来看,倒也是意思能猜个七七八八。
终于,一个月的守藏室“沉浸式”读书体验,因为接到向大夫要向重赶紧回去,准备行冠礼的信件而不得不中断了,李聃也只好设宴送行,两人讨论起书籍之事,彻夜不眠不休,谈到天光,只恨时间太短。
“多谢聃兄此番爱顾,允吾可以放肆博览室藏珍宝,若无家父催促,吾真愿入为小吏,日日洒扫,只求可以尽观奇书。一月时间,于吾观,仅如度一日一般,太多高妙尚未参透,贪多求快,令吾入心颇浅,未及深透,着实有憾啊!”
向重一边行礼,一边致告别辞。
“向兄高论古今,令诸先贤如现此境,吾之诸多疑窦存梦经年,未料竟与你类同,实乃可慨可叹!不过,加冠之事,也实属人生大事,待向兄完成冠礼,迎娶晏姑娘后,安顿好家眷,若有余闲,肯请再来此与吾研读一二,再论高下,如何?”
李聃毕竟年长,处处体贴照顾向重,潇洒回礼,一副自然而然的兄长风度,诚挚相邀“聃重三会”的预演,这可是说到了向重心坎儿上,令他欢喜之至。
“不胜感谢!如此,必不负厚爱,择时再来叨扰!”
向重恋恋不舍地乘着马车,独自走上了返回宋国的归程。这一次,再没有半路杀出一个“晏圉”来硬搭“顺风车”,但却因为连续一个月的不正常作息,突然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在马车上沉沉地睡了一路,车夫想叫都叫不醒。
马车没有减震设备,但都没能把向重从沉睡中震醒,得多谢李聃相送的厚实狐裘,向重穿着不合体的过大的狐裘,像是包裹了一大床厚实的真皮质地的被子,在车上一歪,也不管路上有多么颠簸,马车行进,车轮、车架、车厢发出的节奏散乱的单调“吱吱嘎嘎”声,成了向重的最好的“白噪音”。
眼看离宋国只剩下一日行程了,真不巧,还赶上了一场大暴雨。
那猛烈敲打在车顶的雨声、雷鸣电闪的声音,都没有把他唤醒。
车夫当时正在半路上,一时间四周也没有什么可以方便避雨的合适地方,就把车停在了一处四处漏风的迷你破土地庙旁边,凭借着那一堵看似那一夜都熬不过去的土墙的“危险庇护”,才算是躲过了雨势最大那一阵子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