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杰跟着陈玄机走了。
朱哼哈李弥月陈霄三人则是面面相觑。
他们谁都没想到陈玄机居然会答应和凌杰主动聊聊。
要知道，他们跟随陈玄机多年。很清楚陈玄机来到西凉城后私下见过的人很少，而且无一不是一等一的绝世人物。
凌杰这小子，有这个分量么？
朱哼哈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陈大人请他吃饭，他居然还不满足，想私下借机攀附陈大人，真是不要脸了。”
在朱哼哈看来，凌杰私下面见陈玄机，不就是为了攀附么？
李弥月和陈霄倒是没有多说。
陈霄道“朱哼哈，你也不必琢磨他了，来，我们喝酒。”
陈霄说的话分量很重，朱哼哈不得不听，当下哼了一声，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末了，陈霄道“朱哼哈，走，我们去切磋一下。”
朱哼哈瞥了陈霄一眼“公子，你真要和我切磋？”
陈霄道“刚刚和凌杰动手，不尽心。正好让你看看我最近进步如何。”
朱哼哈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我最喜欢切磋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两人一边拉扯着一边走出了大殿，在外面直接切磋起来。而李弥月则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神时不时的看着后堂方向。
凌杰见陈玄机，她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
后堂，临水的一个观景台凉亭。
陈玄机站在凉亭边上，紧靠着护栏站立，一边抚着小猫儿一边眺望着池塘里映射出来的月光，波光粼粼。
而凌杰站在陈玄机身侧，同样凝望着池塘，感受其中的碧波荡漾。
夜深人静。月空詹亮。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反而是小猫儿很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喵”的叫了两声。
凌杰道“陈大人似乎很喜欢这小猫儿？”
陈玄机淡然道“寸步不离。”
回答短促，简单有力。
凌杰道“我求见陈大人，主要是想和陈大人商议一件事。”
陈玄机道“我是看在安若雪的面子上，这才答应私下见你。有什么话，赶快说吧。”
凌杰筹措着措辞，最后道“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好了。”
凌杰正打算把自己的过往介绍一下。方便接下来的谈话。
然而陈玄机直接道“凌杰，崛起于中海，称雄于汉江。制霸津黔两地二十大行省。拜师梦冰云。为东青天道院的亲传弟子。情况我都知道，你省去介绍，直接说主题吧。”
凌杰都愣了一下。
没想到远在西凉城的陈玄机，居然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
不过联想到对方的身份和手段，这也不奇怪。凌杰缓过神来，道“我听李弥月前辈说夏皇要削藩，陈大人打算离开西凉城，找另外一个安身之地？”
凌杰直接开门见山，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如果没有安若雪这层关系，凌杰胆敢这么说的话，只怕陈玄机会直接生气。
但，陈玄机并未生气。他沉凝了片刻，道“不错。”
凌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大人想去的地方应该是大匈帝国吧。”
陈玄机沉默不语。
凌杰继续道“陈大人曾经和夏图腾竞争过储君之位，虽然最后未能如愿。但也成为了夏图腾的死敌。若非当时华太后当权，只怕夏图腾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灭了陈大人。正是因为华太后是你们的嫡母太后，陈大人才可保存至今。如今，夏图腾已经亲政，情况再次恶化。陈大人是他的心腹大患。”
陈玄机抚着怀里的小猫儿，情绪不见有波动“继续说。”
凌杰道“从求存的角度考虑。去大匈帝国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只要进入敌国。大夏帝国短时间内自然无法对陈大人动手。但这也是最坏的决策。”
陈玄机没说话，很安详的抚着小猫儿。
凌杰继续道“第一，大匈帝国是大夏帝国的宿敌。陈大人从感情上也很难接受委身敌国求存。第二，也是最重要的。陈大人身为曾经的皇子，当今夏皇的胞弟。一旦进入帝国，陈大人就背上了卖祖求荣的骂名。于私，陈大人的子孙后代都会背负这样的骂名。于公，陈大人彻底失去了重新进入大夏朝堂的机会。”
“综上所述，晚辈觉得，陈大人千万不能去大匈帝国。”凌杰恭敬抱拳行礼。
一向淡定的陈玄机，终于慢慢的转过身，凝望着凌杰。
这是他第一次凝望凌杰。
也是他第一次正视凌杰。
凝视良久，陈玄机微微道“没看出来啊，你年纪轻轻，还有这样的见识。你说的不错。”
凌杰继续道“如果陈大人还想重新进入大夏朝堂的话，那么留在大夏帝国是大人唯一的选择。可要想在大夏帝国这片疆土上面对夏皇的怒火而不死，太难了。只有四个地方，才有可能让大人保存下来。”
陈玄机眼神里多了几分兴趣“哪四个地方？”
凌杰道“第一，十万大山。进入大山潜伏隐居。夏皇一时半会也不敢带人进去其中讨伐你。第二，等着南海无色天迁入大夏帝国，如果南海无色天愿意大人入驻的话，我想凭借南海的超凡实力，夏皇一时半会也不敢怎么样。第三个地方……”
说到最关键的时候，凌杰陡然停了下来。
陈玄机喃喃道“第三个地方，哪里？”
凌杰道“月神宗的残余势力。这个实力蛰伏隐居了足足二十多年，谁都不知道它们还潜藏着多大的能量。”
陈玄机忽然笑了一下“你知道的还不少。这三个地方我也都想到了，那么第四个的地方呢？”
凌杰道“第四个地方，就是我管辖之下的津黔两地。”
这话一出，陈玄机忍不住笑了。
显然不认为凌杰掌控的津黔两地能够掀起什么浪花。
凌杰道“我知道陈大人对津黔两地不以为然。但是，津黔两地有独特的优势——津黔两地，横跨帝国南北两岸，等于在帝国东部切了一道横跨南北的屏障。往东，连着千山雪域。一旦夏皇对陈大人动手，那么津黔两地和千山雪域立刻可以连成一片，彻底成为帝国东部的一道屏障。”
陈玄机沉思了片刻，随后点点头“想法倒是不错，也有理有据。不过太天真了。连湘国都不是大夏帝国的对手，更何况津黔两地和千山雪域呢？两百年前，雪姬力抗大夏帝国，结果千山雪域被打的寸草不生。这么一点地方，根本不足以和大夏帝国抗衡。”
凌杰道“从常规上考虑，的确如此。但是，如果月神宗的残余势力全部迁入津黔两地呢？如果我允许南海无色天也迁入津黔两地呢？”
嘶！
一向淡定的陈玄机，终于变了脸色。
如果这两大超级宗门迁入津黔两地。那么分量就不同了。
不说可以对抗大夏帝国，但至少可以和大夏帝国掰掰手腕了。
他猛然抬起头，凝视着凌杰这个少年。
第一次，他在凌杰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可怕。
这个少年呕心沥血拿下津黔两地，甚至不惜得罪了夏东王。外人都以为凌杰在螳臂当车，自寻死路。但听了凌杰刚刚的计划，陈玄机陡然意识到凌杰看的很远。
良久后，陈玄机微微叹息道“如此一来，帝国瞬间陷入内乱。战火纷飞，又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战火，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归于平息了。”
凌杰道“所以，这就要看陈大人怎么选了。我想这一次安若雪来找你，一方面是为了撤离南海在西凉城的据点，另外一方面也是想拉陈大人吧。”
这一点，安若雪并未说起过。
都是凌杰的推测。
陈玄机的身份太重要了。
不但凌杰想拉拢，南海自然也想拉拢。
拉拢陈玄机很重要么？
非常重要！
凌杰未来要想完成翻案，如果公开对抗大夏帝国。那就是逆反了。一旦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凌杰的宏愿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
如何才能够债除掉逆反这个帽子？
拉拢了一个大夏皇族有分量的人，让他扛大旗。这样就不好说是逆反，也可以说是皇族内部的斗争。这是白子歌之前和凌杰商定好的决策。也是翻案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原本，凌杰和白子歌都以为需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实施这一步。不想这一次来到西凉城见到了陈玄机，凌杰感觉是个时机，自己做主先说出来，表露拉拢之意。
陈玄机终于意识到凌杰思想觉悟上，和自己可以平辈交谈了。
他走到凉亭里面的石桌旁边，主动给凌杰泡了一杯茶“坐吧。”
他已经愿意和凌杰坐下来沟通了。
凌杰入座喝茶，道“该说我都说了。接下来的事情，还请陈大人好好斟酌。”
陈玄机抿了口茶，轻声道“凌杰，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不过三十岁吧？”
凌杰道“二十八。”
陈玄机微微点头“一个二十八岁的少年，胆敢制定对抗大夏帝国的计划。闻所未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凌杰心中很高兴。
陈玄机这么问，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心动了。现在不过担心凌杰对抗大夏帝国的决心不够。毕竟对抗这么大一个帝国，需要面临的压力和危险，无法想象。
若非有心志如铁的人，绝对不敢走这条路。
否则，一旦面临大夏帝国的威压，瞬间就吓尿了。
凌杰道“大人在考验我对抗大夏帝国的决心么？”
陈玄机没有说虚话套话，道“可以这么说。”
凌杰道“我也怀疑大人的决心。在我说出原因之前，可否先请大人回答一个问题？”
陈玄机道“你问。”
凌杰道“你的敌人是夏图腾，还是整个大夏皇族？”
这一点对凌杰来说很重要。
陈玄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呢？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么？”
凌杰恭敬道“如果有冒犯到大人的地方，还请大人赎罪。但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重了，还请大人明言。”
陈玄机道“我母亲是陈妃，我姓陈，不姓夏。我母亲死在夏图腾之手。我的敌人，就是大夏皇族！五十七年的蛰伏忍耐。仇恨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日夜加深。”
五十六年！
陈玄机恍然。
夏图腾登基已经足足五十七年了！
自己来到西凉城也足足五十七年了！
折服了五十七年啊。差不多是凡人的大半辈子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陈玄机抚着小猫儿的手都有点在发抖。
但他还是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缓过神来道“凌杰，你今天的问题已经太多了。希望这是你问的最深的一个问题。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多谢大人原谅。”凌杰抱拳道“大人对我如此真诚，我也不隐瞒了。我的遭遇和大人差不多。凌杰不过是我的化名，我的本名，叫做凌枭。”
“凌枭？哪个凌枭？”陈玄机只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可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在哪里听过。
凌杰道“七年前，镇东王凌枭。”
陈玄机恍然大悟，看凌杰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你就是曾经的镇东王凌枭？你居然没死？”
凌杰深深道“不错，我没死。但五万龙牙战士已经死了。数十万东征军也死了。我凌枭也成了帝国的叛徒。镇东王一夜被屠戮殆尽，入罪的入罪，被杀的被杀。波及数万人！他们的所有亲朋好友，子孙后代，都背上了逆徒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只有我，活了下来……咳。”
说到最后，凌杰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牵动最伤心的往事，少年的情绪再也无法稳定。
凌杰继续道“自那之后，我无时不刻活在愧疚自责之中。过往的时间里，我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翻案，正名。我凌杰的声明不重要，但是那数十万东征军的家人，朋友，后代。他们不能背负永世骂名。他们不是逆徒，而是帝国英雄。我身为主帅，必须为他们讨回公道！”
凌杰的声音越来越洪亮，意志越来越坚决。
价陈玄机面色凝重，抿了口茶“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样的过往。如此，我没有什么问题了。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吧，也截止于你我之间。你可以走了。”
凌杰没有多说，起身道“好，如果大人有了答案，还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津黔两地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陈玄机没有再看凌杰，而是抚着小猫儿。显然不愿意再说。
凌杰只好离开。
其实聊天到这里，的确可以结束了。
凌杰和陈玄机都不算太熟，无法继续再深聊了。
再聊下去，涉及到很多无法回避的问题。
比如，凌杰现在是津黔两地的绝对统治者。如果陈玄机进入津黔两地，谁是老大？
总不能两个老大吧？
凌杰做小，凌杰肯定不愿意。陈玄机做小，他自然也不肯。
还有，一旦陈玄机进入津黔两地，那就意味着津黔两地不得不揭竿而起，宣布脱离大夏帝国，独立成国。这就意味着大夏帝国立刻会出动所有的力量攻击津黔两地。凭借陈玄机和凌杰现在的实力，都万万不可能对抗大夏帝国的怒火。
另外。南海无色天和月神宗进入津黔两地，也不过只是凌杰的一个设想罢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
凌杰走远之后，陈玄机冲小猫儿道“小猫儿，你觉得凌杰说的计划如何？”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的话，只怕要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堂堂陈玄机，居然询问一只猫？
更可怕的是，这小猫儿居然口吐人言“计划倒是不错，但实施起来难度太大了。如果他真的能够把月神宗和南海无色天之中的任何一个势力拉入津黔两地。那么你可以考虑进入津黔两地。”
陈玄机道“是啊。否则我去津黔两地的话，那就意味着我表露出对抗大夏皇族的姿态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小猫儿道“其实安若雪的建议很不错，先去南海避难。等未来南海进入大夏帝国，你再回来就是了。”
陈玄机沉默了。
先去南海！
终究还是要离开大夏帝国啊。虽然比进入大匈帝国好一点，但他真的不想离开这片故土。
“不着急，还有半年的时间。半年之后，夏图腾才会对西凉城动手。这半年里，我是要好好的想想自己的归宿了。”陈玄机抚着小猫儿，喃喃自语。
小猫儿道“我对凌杰这小子很感兴趣。他身上的秘密，或许不止这些。你不妨和他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