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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外回廊中,几十名朝廷要员汇聚于此,众人交头接耳,低声细语,却没人敢大声说话。
一般来说,朝堂若有大事,官家需要和大臣们讨论,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得出结论的。
所以有时候议事和处理事情从早上开始,会不知不觉就过了中午。
平时皇家很少给大臣们准备吃食,那也是很大一笔开销,官员自有俸禄,不能吃朝廷的,公私也要分开。
但如果遇到这种情况,皇帝会赐食给大臣们,大臣们就在垂拱殿外的回廊下就食,也被称为“廊下之食”,百官视为恩赐荣耀,能吃到廊下之食的官员都觉得非常有面子,也能证明自己的有权势。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留在回廊中的官员们没有春风得意,亦无期盼激动,大多神色不安,心神不宁。
到了现在,消息已经瞒不住,宫中也不准备掩瞒了。
官家病卧在床,太后摄政,年幼太子已经被接到宫里等候,王溥,王溥,李谷,魏仁浦,范质等宰辅已经入万岁殿等候,消息从前两天传开之后,朝堂震动,百官惊恐。
这时候难免人心惶惶,噤若寒蝉。
若是天下大定的太平盛世,这算是大事,但不至于如此,可如今不是。
北方辽国虎视眈眈,北面还有北汉、南面南唐、西蜀、南汉、吴越尚在,平时它们都老老实实,若大周有变呢?
这种时候最容易出事,这几十年的经验告诉大家,每到这是,很有可能接着就是骄兵悍将无法节制,兵祸,流血,变天,清洗等等
所以人人提心吊胆。
有的官员甚至准备好了行礼细软,提前将家小送出城外,若是风声不对,立即准备出逃,免得受牵连,丢了性命。
当今之世,并不太平周边国家表面臣服,暗地里虎视眈眈,契丹与他们是死敌,时不时就会南下,几年来冲突战乱连绵不断。
此时如果官家不在了,太子只有七岁,他们都不敢想大周的未来会如何。
垂拱殿外,众人低声的议论,焦急等待,气氛凝重。
而北面的万岁殿外,符皇后一声素服和几个宰相说着什么,随后宰相们退下,符皇后回万岁殿继续照顾官家。
自两天前,官家已经昏睡过去,没有意识,没法交代事情,只靠山参汤等珍贵药物续着一口气,偶尔会醒来也是喃喃不清的几句,随后立即昏睡过去。
而官家说了什么,此时全只有符皇后知道。
三天前,官家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做了详细交代,王朴、范质、王溥为辅政治大臣,辅佐新君。
魏仁浦依旧掌管枢密院,管理军机大事。
同时下令北方全部大军立即撤回,拱卫京都。
撤军之后,李重进继续留任淮南,为淮南节度使。
解除张永德兵权,加张永德检校太师,平章事。
解除史彦超侍卫亲军马步军都副指挥使的职务,改由韩通担任,加史彦超为检校太师,平章事。
加七岁太子柴宗训为晋王,开封府尹,之后要求众人辅佐太子,自己驾鹤之后立即让太子登基,皇后摄政,诸宰相辅佐。
这番交代之后,官家就再没清醒过来。
而几位宰相每天都会过来候着,怕官家醒来有事要交代。
符皇后心想,官家的安排还是周密的。
王朴刚直,范质古板,王溥别的都好,也是众人中最年轻的,就是非常小气,让他们三人为辅政大臣就不怕结党营私。
李谷位高权重,在朝中威望也高,不适合再给他加权,也有怕太子掌控不了的意思。
而对于军中的安排,官家首先想到的是让李重进回淮南,若说血缘,李重进比官家更有继位的资格,官家是怕自己万岁之后李重进有二心。
接着去掉张永德的军权,因为张永德是仙君驸马,也有继位资格。
之后则是去掉史彦超的军权,为限制史家父子的权力,之后将韩通提拔到侍卫司二把手与侍卫司抗衡,来限制史从云权力。
韩通和谁的关系都不好,和史从云也不会对付。
这样的安排看起来很周到,但宫中的气氛还是紧张,紧张得众人都快喘不过气来。
因为这样的安排固然是好,但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下,那就是官家若不在了,外面领兵的武将能够乖乖听话。
当今之事是什么情况,有人说过过“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话十分不逊,却没人可以反驳,大周就是后汉枢密使兵变,黄旗加身而来,而之前的后梁,后唐都是一方军阀做大,随后便立国。
而如今江南唐国,蜀地后蜀,都是臣子做大,兵强马壮之后推翻前主建立,乃至之前被史从云灭的武平也是。
在此之前,梁、唐、晋、汉、周中原五国,没次都有将领做大推翻前主的戏码上演。
如此,如今最大的担忧反而是外面的大军,官家的安排再周密,如果没人听,那又有什么用。
昨天白天,符皇后听到官家在昏睡梦中突然道“杀史从云!”“乱臣贼子”之类的话语,吓得她魂不附体,好在她很快发现,官家只是昏睡中意识不清的喃喃自语。
万岁殿外隔着六开檀木门,外面是长长白玉石台阶,还有个不小的院子,有亭子,几个宰相都在那等候,隔着大殿里少数百步以上,他们听不到。
这才放松下来,她也意识到事情严重,怕身边宦官和宫女听到,就把万岁殿侍奉的宫女宦官都换成自己身边的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必官家对史从云是真有杀心的,也十分不放心,可官家也不敢动他,大概是仙君的教训在前。
当初后汉末帝觉得枢密使郭威权太大,想诛杀他,稳固自己权力,那时郭威带兵在外,知道诏令之后立即黄旗加身,在外称帝,随后率大军反攻大梁,大军在外,大梁空虚,几乎势如破竹,之后郭威便建立了如今的大周,也正是官家父皇。
官家大概是真担忧范质所言的,也想杀了史从云一家以绝后患,可想到当初的教训便又无奈不敢,如今不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