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我不想读书了,那陶谷太严厉。”七岁的郭宗训在大殿里对着符皇后发牢骚。
垂拱殿侧殿,摄政太后日常处理奏疏的地方,大殿的黑色屋檐外,风声正贴着瓦片呼啸,时不时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哗哗的雨在雷鸣之后滴答敲打瓦片。
宫殿里光线黯淡,都不像白天,倒像傍晚的昏暗。大殿外时不时有凉风灌进来,把挂在各处的帷幔吹得飘荡,多了一些不安的气氛。
符皇后心生不宁,并没有注意到郭宗训叫他。
“母后?”郭宗训又叫了一声,他毕竟还小,七周岁的孩子后世也就小学一年级,很多事并不懂。
符皇后这才回神:“宗训下去休息吧,我有些累了。”
郭宗训不太懂的往外看了一眼,虽然外面昏暗,但这是才是午后,小皇帝正充满不解,眼里已经积蓄了泪光。
旁边的奶娘立即明白,走过来拉着孩子道:“陛下,我们回宫去玩吧。”
“我想跟母后”小皇帝还有些不不情愿,还是被奶娘带着走了。
官家在世时很忙,多数时候都是符皇后照顾郭宗训,她自己又没有儿女,所以小皇帝很粘皇后。
但此时符皇后却毫无心思去想那些,连以前总觉得可爱的郭宗训,恨不能时时袋在身边的养子,这时候也觉得有些烦人。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觉得是宗训变了,变的也不是她,而是情况变了。
以前紧紧抓着太子他才会觉得安心,才会觉得安稳,所以不管太子烦人不烦人,董事不懂事,她都会觉得亲近。
但后来不同了,父兄不敢入京,基本表明她被抛弃,史从云以绝对优势掌控朝堂,这时要抓紧的人也从太子变成史从云,这时候和太子关系太近,反而可能殃及自身了。
皇子还是个孩子,但隐约也能感受到宫里人对他态度冷淡了,他并不明白其中的变化
符皇后心里关心的是前方蜀地的战事,因为朝中并不安宁。
因为史从云不在,外镇节度那边有不少动作,前段时间,李筠又上书提出今年给朝廷的赋税要减,因为河东开春造了旱灾,收成不行。
这已经不是李筠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自唐中晚期到现在,各节度使都是自己收取所辖地方赋税,克扣自己的用度之后剩下的才上交朝廷。
这其中可以做的文章就太大了,交给朝廷多少几乎全是节度使说了算,也是节度使能够做大成为实际的土皇帝重要原因,掌控地方财政赋税,就可以用来大肆招兵买马,养私兵。
各地节度距离京城近的,朝廷掌控力强,派个监军过去就能弄得清楚明了,远一些的,实力强大的即便监军使过去了也不敢如何,都是他们想给多少给多少。
而像李筠那样的则更加跋扈,官家在世时派过去的监军使他敢囚禁,官家在南唐用兵他就提出因为连年战乱,昭义军地盘上百姓流散,每年上交给朝廷的赋税要减。
那时他的时机就抓得及其准,朝廷大军几乎全在淮南作战,这时候他提那样要求,官家只能咬牙答应。
结果这次又是!
这次也是朝廷大军赶两路出发去蜀地作战,秦王史从云赶走没多久,李筠就上书提这件事,当时李谷等朝臣十分生气。
因为当年李筠趁着官家在淮南用兵时威胁减赋税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今又来一次,当时在垂拱殿就怒斥李筠。
有人当时就提议,拒绝李筠的无理之请,因为他的昭义军几乎每年都不上交赋税给朝廷了,多数都被他用来养私兵,现在还想再减!
符皇后一时没有做决定,这是件大事。
李筠的昭义军拥兵数万,而且距离京城很近,如今秦王不在京城,她不敢轻易做决定。
晚上夜不能寐时突然又想到秦王临走时的吩咐
“某这一去短则数月,长则一年,朝中就靠太后了,你主内,我主外,把这天下打理好。”
每次想来都有异样的感觉,她都不知道亲王是不懂措辞还是如别的莽夫军汉一样口无遮拦,居然说那样的话。
可正因为那些交代,让她莫名没法对朝局大事坐视不理,是惧怕秦王淫威吧。
所以她再三思索之后,决定同意李筠的请求,虽然令人气愤,但史从云在外,伐蜀大军远在蜀地,这时候和昭义军翻脸对朝廷十分不利。
为了此事,李谷还颇有微词,但也没顶撞她。
结果她这一退让,就引来接连恶果,先晋州建雄节度使杨庭璋同来上书,说为了防备北汉,要增强晋州守军,所以今年上交朝廷的赋税也要按分减。
镇州成德节度使郭崇则上疏说镇州上次大战中城池有损,需要修复,今年会少交一些赋税,明年恢复。
这些事中,大家都觉得只有郭崇的奏报却有其事。
符皇后十分生气又无奈,李筠、杨庭璋都是看准了史从云不在,朝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家坐镇,才敢上这样的奏疏,如果史从云在,他们岂敢!
但偏偏因为她之前的对李筠的一次软弱,后面的便不好拒绝了,因为口子已经开了。
这下李谷再忍不住,委婉的说了她两句。
同时朝中各部那些官员多是都是历经数朝的老油条,史从云不在,他们也不怕摄政太后,办事拖沓起来,自己这里下去的政令,有时候十多天都出不来皇城,这还是李谷,闾丘仲卿等人帮衬的结果。
符皇后更觉委屈,心里也越发期盼史从云赶快回来,她怕自己掌控不了局势。
这些压力让她总是心神不宁,也第一次明白总理一国之政要会如此之难。
另外外面的事情也让她担心,史家那边史从云的爱妾赵侍剑有了身孕,但六妹却没动静,以往她就和赵侍剑有过节,现在赵侍剑先怀上孩子,更令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