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几个下人捧着账本、钥匙、地契等来梧桐院时,杜蓉萱正在书房。
书房窗户紧闭,房内却不黑,窗上糊着一层明纸,既挡了外面的寒冷,又借了外面的光。
杜蓉萱聚精会神的看着茂漪夫人的字帖。
这位茂漪夫人擅长楷书,她的字线条清秀平和,娴雅婉丽,正是杜蓉萱一直在学的。
看罢,正要提笔实践时,外面的声音变得有些嘈杂。
眼看静不下心了,杜蓉萱只能放下笔。
等在外间看到松香松香和一旁喜形于色的含枝时,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松香赶紧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小姐,老夫人发话将管家权给您了,那吴氏因着得罪了青竹轩也被杖责三十。”
杜蓉萱挑眉。
等下人把一切物什和几枚印章留下后,杜蓉萱才听着一边非常兴奋的含枝说话。
“奴婢那时也在那里,看着吴氏被老夫人一顿发落,因为老夫人看着,底下人是发了狠地去打,连带着内务处的下人也要受罚。”
“发生了什么?”
“是二公子院里的炭被贪墨了,后来高烧不止。”含枝赶紧道。
“吴氏也是胆大包天,敢动青竹轩。”松雨不如松香稳重,是有话就说的性子,此时正为吴氏的熊心豹子胆啧啧称奇。
杜蓉萱没理她,把玩着手上的印章,还没褪去的红泥染在手上,心思却飘远了。
春望庭里的事情还让她耿耿于怀呢。
这也没过多久人就病了,管家权也重新回到手上。
也太…巧了。
心里有事,一整个下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除了让松香送些补品药材,她也不知道做什么了。
“对了,”杜蓉萱突然想起来,对含枝道,“你妹妹可要调去别院?”
调到她梧桐院是不可能了,她不愿意。
含枝轻松笑着:“劳夫人惦记,孙管事去别处当值了,因此小璇的事就不麻烦夫人了。”
“调走了?”
“是啊,二公子把人调走了。”
杜蓉萱心里更复杂了。
当初要发落含枝的是二弟,如今帮她的也是他…
真是个矛盾的人。
“为什么这么难懂。”不知不觉间,她把话说出口。
松香疑惑:“什么?”
杜蓉萱赶紧摇头,又吩咐:“今晚世子可能会来,你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就上。”
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魏文成肯定要来看看的。
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到他了,现在想想还有些思念。
魏文成儒雅端方,容貌虽然不是一等一,但是也不差,面白无须。对待妻子也尊敬有加,他们虽然结合得仓促,但是他却没有让自己失了体面,婚礼举办得盛大,当时哪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不羡慕。
婚后因为自己不自在,他也没有强逼着要圆房,而是许诺等双方有感情后水到渠成。
而管家管的焦头烂额时,他也没有说什么。
杜蓉萱想这么一个夫君,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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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斜后,魏文成早早就到梧桐院。
白色的宽袖褶服穿在身上,道不尽风流,背光而来时像是携带着满目光辉,黑色的披风随着他走来,有规律地摆动。
直至人走进,杜蓉萱方才回神。
夫君越来越好看了。
魏文成几步走上前,带着笑意看着坐在回廊处的杜蓉萱:“怎么在这枯坐?”
夕阳的余晖照在杜蓉萱脸上,还有点晃眼,语气倒是淡淡:“夕阳无限好。”
魏文成笑了笑。
两人一同进屋,默契地在炭炉前烤着火,顺便说说话。
魏文成先开口:“奶娘那事怪不了别人,是她咎由自取,也是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把她胃口养大了,如今这管家权正好交给你,我也放心。”
杜蓉萱没说话,看着炉里通红的炭块。
魏文成带着一丝追忆,看着炭炉:“我还小的时候,每逢冬日要在书房读书,奶娘都要给炉里加满了炭,生怕我冻着,有一年生生把我热得流汗了。”
他摇头失笑:“冻着的苦我没吃到,倒是让恒远吃到了,你替我多送些补品吧,就当作是我这个兄长的赔礼。”
“早就送过去了。”
“那就好,”魏文成犹豫着,看了身边人一眼,咬咬
牙,“我算奶娘半子,她从小奶我,如今她也受罚了,该吃的苦也吃了,你…能不能替我看着她点,让她…至少平平安安。”
杜蓉萱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嘴上应承,心里嘀咕:娘知不知道你认了人家当半个母亲?而且生病的人是你的同胞幼弟,他那身子生一次病,就是在鬼门关溜一圈…
杜蓉萱觉得夫君有些亲疏不分了。
魏柳氏如果知道他这么想,估计能一气升天。
说句不好的,世家的奶娘哪个不是当头挤奶的牛养着的,能一直养着吴氏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其他世家都是孩子一断奶就发卖出去的,那些夫人怎么可能给奶娘亲近自己儿子的机会,也就魏氏格外与众不同。
但是她又不好说什么,她和魏文成的关系还没到可以让她说一些亲密的体己话的地步。
两个人,一个有求于人,一个点头应允,一时间格外和谐。
等他们将身上的寒气都祛除,就一起去书房手谈一局,等到晚饭时分,又一起用膳。
吃完饭,魏文成也没留下来过夜,依旧回他的前院。
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杜蓉萱也没来得及开口让他留下,就着院子里的灯光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