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拿上圣旨,一路踩着血,黏腻的色彩溅到簇新的白鞋上,染成朵朵红梅,身后的血色织成他款款而来的背景。
伴着耳边“金鳞殿走水了,快来人啊”的声音,一步步朝宫门走再走向城门。
越接近城门喊杀声越清晰,等步上城楼的阶梯,或坐或倚在墙边的将士也多了起来,他们多是身上有伤,不得不借着墙支撑。
城上飞箭总能从各个角度射过来,文修不慌不乱地躲过,终于找到许哲,在他身后站定拍了拍他。
许哲不耐烦的转过头:“做什…大人?你怎么在这,这里危险,快走。”
他赶紧把人往里扯了扯,避免刀剑无眼伤了他。
文修却从一开始就注视着他的眼睛,像是盯着人的猛兽一样,让许哲不自在的吞了口口水。
“等结束后,你速回明城,时刻守在王爷身边,”文修收回视线,将手里的圣旨递给他,“将这份圣旨公布于众,若有人不服,就以武服人。”
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圣旨的许哲呆了呆,然后立刻小心的护着圣旨,怀里像揣了个易碎的蛋一样,浑身都不自在。
他又不解地问道:“大人为何不亲自去。”
“秦王兵败已成定局,但穷寇亦是后患,我要除了他。”文修淡淡道,“你去明城比我去用处更大,毕竟你可以时刻护着禹王。”
都分析到这了,许哲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看了看怀里的圣旨又看向文修,于战火喧嚣中说出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大人有命,属下万死不辞!”
文修眼里沁出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遥望明城。
从绍,皇位是你的了,这天子你要当好啊。
.
三个时辰后,许哲站在城主府内,肃着一张脸,手里是护了一路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受命于天,幼承祖训,登极皇位,夙兴夜寐,不敢有失。今三子从绍,天资卓越,德才兼备,故顺天命敬告天地与社稷。于大业五十年四月二十九,授以太子位…”
宣读完毕后,所有人都没有起身,已经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吓懵了。
其中琛王一
系最是不敢相信。
“怎么会…”琛王的声音在死寂的环境下尤显突兀。
许哲面无表情道:“这封圣旨显然是在秦王起兵后,陛下才写下的,里面的字迹想必王爷更熟悉些,要不下官拿给您凑近了看?”
琛王还真的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明黄色的圣旨,许哲直接双手递给他。
只见琛王迫不及待的展开圣旨,逐字逐句看过去,越看脸色越灰白,似是还不相信,他又反复看了两三遍,等熟悉的字体熟悉的顿句刻入脑子后,他一个不稳瘫软在地上。
成陵在他身后,攥紧了拳头,不甘心道:“陛下,陛下怎么会立…”
看向已经站起来的禹王,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琛王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用力闭上眼睛,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锯,一边是无上的皇位,他心说:杀了皇弟,皇位就是我的了;一边是明晃晃的圣旨,他心里也有道声音一直告诫他不能谋反,不能谋反…
好一会,他睁开眼睛。
禹王不动神色的观察:皇兄,你会如何选择呢?
“…臣见过太子殿下。”琛王重新跪在地上。
“皇兄快起来。”禹王虚扶着他。
此时,骁骑营副统领吴昊,琛王的妹夫,却见不得他这副自以为刚正,实则却愚蠢的模样,他站出来大声质疑道:“众所周知,陛下一向不喜外族血脉,他又怎会立禹王为储,此中一定有诈!”
他转过头对琛王道:“字迹可以模仿,印玺可以去偷,这份诏书还不知是真是假,王爷何必如此,现在我等还是尽快回京面见陛下才是!”
“笑话,很明显你就是不满意自家主子没能成为太子而质疑圣旨的真假,吴昊,你听着,陛下圣心独断,虽然后几年荒唐了些,但是早前也是一位明君,你如何觉得他就一定不会属意禹王?”
许哲哼笑一声,“反正上京已经收复了,你若存疑大可现在去面见陛下,但是你敢如此质疑太子,就不怕事后落个目无尊上的罪名!”
他不知道圣旨的猫腻,说得自然笃定又坦诚,但是禹王却心里一突,有些担心,但是他面上却还是一副淡然
的样子,叫吴昊看着反而不确定起来,心里也有些不敢赌了。
他敢发声,不过是为了琛王得势后,吴家更上一层楼,这是基于圣旨是假的条件上。
但是再想想早年间睿智的帝王,他开始发慌了,眼神也变得闪躲起来,最终只能负气地退下。
而站在最外边,许哲带来的人,悄悄收了兵刃,禹王若有所思。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知道父皇是什么德性,断然没有将皇位给他的打算,圣旨真假估计真如吴昊所说。
但是许哲这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他猜想,恒远许是没和许哲说清楚圣旨由来,只让他保护自己,这样一来反而越发显得他们这边有底气。
想通后,禹王眼底闪过笑意。
在场的人再不敢贸然出头,琛王虽然心里有一点遗憾,但也只能尽力忽略。
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琛王一系再不甘心也翻不起浪花,禹王手上有圣旨,还有比琛王多一倍的兵力,他们争不过。
等这边都结束了,已经是太子的禹王拉住要退下的许哲:“恒远呢?”
在这样的大日子里,他不在,他心里还有些不得劲。
“大人去追秦王了,”许哲说,“他说会给太子殿下一条干净的通天路的。”
太子笑出声:“他还真是…可惜了今天的场面他没见到。”
“殿下,属下要去执勤了。”
太子摆摆手。
许哲刚走几步,一名将领从外面走来,小跑到他面前,也没有看到被许哲遮住身影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