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p>
二楼外科大会议室</p>
叶一柏将最新拿到的X线片, 将其放在观片灯下。</p>
用它来做手术切口定位，还真是有些为难它了，叶大医生看着这古老的X线片, 陷入了沉默。</p>
“这东西真的能把人的骨头和血……血什么来着，血管, 拍出来, 这是我的骨头吗？”老将军自己转动着轮椅凑近了观片灯, 对着片子上的影像仔细瞅，啧啧称奇。</p>
至于老爷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p>
“老子的腿，老子自己为什么不能听, 刚刚那个医生跟还有个人说的, 知情权, 病人知情权！你一个搞教育的, 这个都不知道啊！”</p>
秀才永远说不过兵, 儿子也永远拗不过老子。</p>
于是张司长和许家的小厮一起，硬是把轮椅从一楼抬到了二楼, 要知道华宁医院是没有电梯的。</p>
民国的X光机拍出来的片和后世X光机拍出来的片的差距，你可以想象成民国老照片和现代手机拍出来的照片像素差距。</p>
“片子结合临床检查，我认为是右腿股动脉闭塞同时腘动脉中也有一支分支闭塞。”叶一柏指了指片子中模糊不清的血管分布情形，“虽然X线片不能直接体现, 但结合临床, 应该可以作为手术依据了。”</p>
许主任戴着眼镜仔细观察，他一边看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写完, 他直起身。</p>
“老将军，您再让我检查一下。”</p>
“成，你随便查。”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p>
许主任下意识地看向叶一柏, 用眼神问他要不要一起。</p>
叶医生干咳一声，“我检查过了，许主任您再确认一遍好了。”</p>
许主任点头。</p>
张司长替老爷子脱下鞋子，老爷子的双腿有明显肿胀，稍稍一动，老爷子的额头就冒出了汗珠。</p>
“左小腿腿围30.5，右小腿腿围31，双下肢中度凹陷性浮肿，右足背动脉搏动消失。”</p>
因着下午的事，许主任现在铆足了劲在叶一柏面前表现他的专业性，他分别检查了老爷子的股动脉、腘动脉、胫后动脉和足背动脉，面色沉重。</p>
“叶医生，我看了张司长给我的手术方案，老将军这种股腘动脉都发生闭塞的，我们的切口选择是不是应该在这，然后加长一点。”许主任在老爷子腿上比了比。</p>
叶一柏也走了过来。</p>
“可以从这，大腿下部到这儿，股骨内上髁，做个弧形的口，这样两边都能顾到，一个口就够了。”</p>
“对对对，弧形的好，手术野大！”</p>
“从这里切大隐静脉？”</p>
“对，这儿，完成后吻合，一条线，伤口小。”</p>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沈来和唐传芳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虽然一个主攻肠胃一个主攻乳腺，但是30年代大外科分得不是那么细，两人都能听得明白。</p>
而且触类旁通。</p>
叶一柏提出的这个手术方案，不是说有复杂多新奇，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观念，移植修补。</p>
这给一直在困在“摘除和缝合”传统外科手术观念的民国外科医生门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们开始思考在他们的外科领域中，是不是能应用这种新的观念。</p>
特别是肠胃，沈来回想着曾经做过的手术，隐隐有了想法。</p>
约莫四五十分钟后，许主任胸有成竹地直起身子来。</p>
“行了，我大概心里有数了，明天上午八点第一台手术，老爷子您放心，这个手术方案绝对是切实可行的！”</p>
张老爷子闻言，用力点了点头，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儿子的手，紧紧握住。</p>
张司长感觉右手传来的大力，心里是又喜又悲，喜的是父亲多年病痛终于有了治愈的希望，悲的是……他的手……他的手……大概有两天写不了字了！</p>
“那行，老将军张司长，你们去休息吧，手术前禁食，老爷子今天好好休息，不要熬夜。”许主任笑道。</p>
“等等。”张钧文强忍着右手的痛楚开口道：“这个……”</p>
张司长面上露出尴尬和不好意思的神情，作为教育部普通教育司的副司长，他这两天感受到的尴尬和不好意思比他前两年加起来的还要多。</p>
“这个，是这样的，我突然觉得叶医生作为这个手术方案的提出者，是不是由他主刀更好？”</p>
外科大会议室里安静了那么几秒钟。</p>
这换医生这事，说尴尬尴尬，说不尴尬不尴尬，但两位医生都在场，你直截了当当着两个人的面提出来，那必然是尴尬的。</p>
如果说，你在半天前还跟现在你希望当他主刀的医生说过同样换医生的话，那就更尴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