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于案对坐。
“殿下可知昨夜星象之事?”
“知晓些许。”
“增星东移,诚是异象。若是平常交由太常处置便可,陛下又何必特地将其摆放在朝政之上。”袁顗说完话语又是发现自己好像有了妄论国事的嫌疑,面露苦色。
“但凭君心。”
君心二字何其难测,古来皆称伴君如伴虎,又岂是虚妄之言。袁顗作叹一息,若是能揣测得君心,飞黄腾达只在朝夕,若是弄巧成拙,身陷囹圄亦是一刹。
下一息,袁顗精神顿然抖擞,他蓦然发现眼下这位殿下的这四个字又是何其精湛,此时的他有如醍醐灌顶,顿悟成圣,心境当即彩彻区明。
但凭君心。即只在帝心,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到现在方才明白呢,袁顗晃然一笑,险些出声。
“老臣僭越了。”袁顗当即作揖拜礼。
“无妨,今时只于师生。况且太子涉政,并无不可。”
“谢过殿下。”
刘子业顾自饮茶,颇具老成之相。
“袁侍中,孤恰好知道父皇心意,不知你可敢一听?”
袁顗眉案高抬,迟疑再三,唇动齿嚼终于出语。
“还请殿下指点迷津。”
“天市增星,意在帝王财物。如今增星东移,意在财物有失,可以地域补之。”
袁顗目光炯炯,深以为然,而更多的是对眼前殿下的惊讶,他可未曾听闻太子殿下如此博闻强识,竟懂得星象之事。
刘子业摆出九州地图,圈指江东扬州一块,将其一分为二。
并娓娓向袁顗轻语道来,旁人难闻。
袁顗面露喜色而归,走至宫门,一眼深沉地回首长信殿,巍峨有成。
刘子业走出殿门,伸了一个很是舒服的大懒腰,抬眼望去,是微光殿里那棵只见枝头的婆娑梅花。
他顾自叹了一口气,要知道即便那一代明君汉宣帝纵然有故剑情深之意,终究却也是落了个南园遗爱的悲怆结果。
稍之一件外服披在了刘子业的身上,他顾首望去,是眼含秋波的陈妙登。
明日小朝,刘骏再次着星象有变之事询问大
臣们的意见。
中书通事舍人戴法兴移步上前进言。
“微臣以为,增星东移,有益紫气东出,此乃祥瑞之兆。”
尚书左丞谢弘恢进而附议,作态谄媚。
“陛下,天市有增星南出东移,则紫薇中垣可进驻东南,这是上天在告示,陛下您诚是天命所归呀。”
拄手侧托脸颊的刘骏摆正了头,剑眉微蹙。他是西起江州,一路沿江东进方才夺得皇位的。当初临登大宝的刘骏为了宣示自己的正统还特地将刘义隆的庙号由中宗改为太祖,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孝顺和起兵的正义性。
而有关夺位之事他向来是讳莫如深的,如今这谢弘恢虽然是说着祝贺的话话,可他却并不能感到高兴。
御史中丞庚徽之脚步微挪,欲有所言。
群臣中走出了一个长须可垂胸的高瘦老者,松形鹤骨,像是衣架子撑起了那套古朴不失地位的朱衣官服。
这正是一代谏臣蔡兴宗,他面色严肃,两袖正气凛然,手持笏板上谏。
“陛下!古往今来星象变化莫测者,不胜枚举。陛下只当励精图治,宽善民生,以使天宫得道,自然赐福人间。又岂能事事如某些阿谀奉承之徒的据理臆断乎?”
刘骏扶住额案,有些头疼,他向来不喜蔡兴宗,可又知道这是个敢于直言的忠臣,故而对其一直都颇为敬重。
“蔡侍中,朝堂之上,又何来阿谀奉承之徒?”戴法兴挑眸视之。
蔡兴宗横眉冷对。
“蔡兴宗,朝堂之上,你可莫要搬弄是非。”谢弘恢转脸面向蔡兴宗。
“旁观者清,老夫不过有一说一罢了。”
“蔡兴宗,恭贺陛下也算是阿谀奉承吗?”戴法兴眼色狠辣。
刘骏目光凝起。
“星官异象,自有太常府向陛下解析,又哪里需要你戴法兴出来汇报祥瑞乎?”
“陛下有问,为人臣子自当尽心竭力为主排忧。”戴法兴拱手拜明堂。
“戴中书所言极是,你蔡兴宗可是别有用心,欲要挑拨君臣关系吗?”谢弘恢并不打算放过蔡兴宗。
“君子自正,自清,又何惧宵小诋毁。”蔡兴宗自始至
终腰杆挺立。
“蔡兴宗,你所言宵小何人!”较为沉不住气的谢弘恢豁然出语。
“就是诸如你谢弘恢此流,尽丢先祖颜面!汝之兄长弘徽品德高尚,怎么会有汝这般胞弟呢?”
出身陈郡谢氏的谢弘恢立刻瞪直了眼,脖子涨得火红,像是要爆炸的锅炉。
“你...且不说汝侮辱吾,星象谕示一事岂能有假?”
“子不语怪、力、乱、神。”蔡兴宗冷哼一声,孑然自立。
谢弘恢撸起袖子俨然大怒,在旁的担任吏部尚书的大侄子谢庄连忙替起盖下袖子,抚腕示意其要冷静。
大明二年六月,刘骏出于不希望将大权交代给自己的臣属,着使吏部尚书分设两名,任命时任都官尚书谢庄,度支尚书顾觊之分别担任,同时撤销了五兵尚书,并特地选用当代名士临海太守孔觊和司徒长吏王为之担任自东晋以来用人渐轻的散骑常侍一职。
刘骏欲要以此来提高散骑常侍(皇帝近侍)的地位,贬低吏部的尊贵,但不久之后,散骑常侍的地位再度降低,而吏部的尊贵依旧和以往一样。
谢弘恢怒目冒火,拘于帝王眼下,不敢妄为,否则早就上去拔了那菜老头的长毛胡子了。天下殷勤者何其多也,这蔡兴宗好死不活怎么就杠上了他了。实之大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