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弘恢突发兴致,遂向东厢房探索而去。
灯火一亮,顿起稀疏摇曳音,床舟泛水游晃晃。声音吱嘎奏乐响,令看护的门卫面色愧红。
宜阳门南百官府舍其一。
正堂中坐有着一个狐皮帽子下露有的头发已尽数发白却是目光如炬的老人,正这是如今吴兴沈氏最为显赫之人,沈庆之。
虽已年过七旬,却依旧肃气逼人,真不愧是沙场老将。老人浓眉横架,并无半点颓势,要知道南北朝时期的人均寿命也就四十岁左右罢了,七旬老人无疑极是高寿。
台下的沈文叔拱拜而立,他刚刚向自己的父亲汇报了今日朝局的情况,重点讲述了袁顗解异象的事情。
沈庆之在建孝二年以自己年满七十岁为由头,上表请求致仕。当时刘骏并无应允,认为是老将军嫌弃自己将其外放地方,遂内调于宫中担任侍中,授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但沈庆之并不肯接受任命,前后数十次上表推辞,却都被刘骏拒绝。后来,沈庆之亲自从江陵入朝,向刘骏当前请辞,还引用了汉时张良退隐的例子,再三请求致仕,言表之间情绪很是激动,已至涕泪横流的地步。
刘骏着实无奈,只得免去沈庆之所有的官职,恩以始兴郡公的身份还居私邸,特左迁其子沈文叔为中书黄门郎。
沈文叔站得尤为板正,一双随了沈庆之一样的细锐眼不断上睐了几眼,只等座上老人的回语。
“怎么从前都没怎么听过袁景章这号人物。”沈庆之面露疑色,稍之又重归缓色。
“父亲大人?”沈文叔小心试问。
“袁景章近来常入东宫?”
沈文叔颔首。
“且近来陛下重眷太子...如此关联,说不准这背后正是陛下所指示的。”沈庆之起身走到自己长子的面前,身形矍铄,腰板杆子并没有因为年老而驼躬下去。
“那,陛下这是要我们站队的意思吗?会不会为时尚早了?”
“我也觉得太早,陛下正值年富力强,且素来喜爱六皇子吗?嗳,君心难测,我也不过是妄自猜测罢了,还是先静观其变为好。”
“父亲大人
所言甚是。”
“不过父亲大人既然如此在乎朝局,当初又为何要执意要辞官呢?”沈文叔缓步上问。
“你的父亲我没读过书,不过耳朵还是听见了不少故事的,从往至今,功高盖主者,又有几个可以拥有好结局的呢?我的功劳已经过多了,虽然有心替主分忧,可如今天下并无战事。我并不想让陛下觉得我是个贪恋权势的人。我的心中是有几分公明,但绝不是治理州府的大才。如此老迈的我,倒不如归家享受几年清乐。”
沈公耳学,很早以前便闻名于世。那时元嘉北伐,萧斌因为前锋王玄谟兵败如山倒,继而打算死守碻磝。而沈庆之以为拓跋焘军势甚强,碻磝只能拿来拖磨魏军的威势,且行军打仗,哪有将尽数精锐归于一城,魏军若是绕道碻磝,则江北之地尽在魏军胯下。
当时刘义隆遣派使者传诏诸将,决不可退兵。但沈庆之始终主张坚持撤退,并道:“国门以外的事情,将领可以独自做主,皇帝的命令是从远处来的,等到皇帝的命令传递道将领的手上,形势已然不同了。”
萧斌和在座将领哄堂大笑道:“哈哈哈,沈公现在大有学问呀!”。
沈庆之饮酒并不势弱,大声回答道:“你们虽然在书中读到过古今之事,但还不如我‘耳学’所得。”
后来碻磝城陷,沈庆之随萧斌退守历城,东线溃败,北魏狼骑得以游横江北。之后文帝刘义隆也认识到了沈庆之的意见是正确的,但碍于帝王面子并不自察,而是严斥江北六州军民。
“父亲大人高瞻远瞩!”
“我虽身不在朝廷,却也和那廉颇一样,只要国家有需要,必然身行致力。哪怕半截身子入了棺材板里,我爬也得爬到陛下身前尽忠。”
“若真有那天,儿子必将亲自持剑护于父亲大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