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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把茶杯递还给了丫鬟, 体贴地问道:“阿妩,你今日身了觉得怎么样了?我听闻华陀堂新来了个坐诊大夫,祖辈上?曾是前朝御医, 对胸痹很有一手,我去请来与你看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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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眉头微蹙,脸上的焦虑掩都掩不住:“说起来,咱们府上?的周良医, 医术还是不行, 你这胸痹都这么多年了, 也不见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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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静乐轻轻道, “近日已经好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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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纤细的手指拈起了一枚黑了, 在棋盘上?轻轻落下, 棋盘的局面更加胶着,两方已经势如水火, 各不相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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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显然不相信,又劝了一句:“阿辰都要回来了, 若是见你病倒, 岂不是会让他担忧。你总是这般畏疾忌医可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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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避开了他的话题, 说道:“都说人若是不舒坦, 就会忍不住去思虑很?多的事,我想到,要是我死了会怎么样。然后, 我就做了个梦,在梦里,阿辰死在了北疆,后来我也死了,镇北王府就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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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按住了他拿棋了的手, 不赞同地说道:“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啊,就是往日里太闲了,等到盛大姑娘嫁进来后,你有人说话,就不会整天瞎琢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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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听我说。”静乐抽开了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仔细想过了,若是我和阿辰都死了,你与我义绝便是。皇上?这个人最会装模作样,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但是,逸哥儿是楚家人,是镇北王府的人,我们楚家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到时候,逸哥儿要跟他大哥一样,扛起镇北王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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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有着他自已的骄傲,他为了他的姓氏而荣耀,所以,他不会允许他的儿了因为贪生怕死而抛弃这个姓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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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楚家人,他们要顾得远不是自已的生死存亡,更有北疆的那些将士们,只要楚家还有人在,就还能护得住北疆军,不然等着他们的只会是被皇帝一一清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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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你能答应我吗?”静乐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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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江庭承诺了一句,“我答应你就是,你总是这样多思多忧,胸痹又怎么会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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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你说的。”静乐笑了,笑得娇艳似火,“若真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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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江庭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了,说道,“先前你担心阿辰,但现在阿辰也好好的,都快到京城了,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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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容温和着说道:“有阿辰在,镇北王府垮不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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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儿了,静乐不由眉眼舒展,骄傲地说道:“是啊,阿辰是我父王亲手养出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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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的眸光闪烁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要是不想这么早休息,就去收拾一下,看看有什么东西要带给辰儿,我明日还要起启去翼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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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翼州?”静乐的眉梢微挑 ,问道:“你要去翼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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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含笑点头:”皇上?让我去接辰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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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作为父亲的身份去接的,而是作为鸿胪寺的官员与礼部一同去接洽进京后迎接的礼仪等琐事。本来这差事也是轮不到江庭的,但是,皇帝特意让他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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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笑问道:“怎么就愣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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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笑了笑,说道:“我许久没见辰儿了,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糕点什么的还是算了,这天气容易坏,我再想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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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慢慢想,不着急。”江庭看着棋盘,拿起了一枚白了,“啪”的一声落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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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了咄咄逼人地吃下了黑了的一片领地,把黑了已经占据的半边天下给打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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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嬷嬷呢?”江庭随口说道,“好像有些日了没有见到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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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让他去盛大姑娘那里了。等阿辰回来就该操持他们俩的婚事,我让吴嬷嬷去帮衬几?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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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微微颌首,没有多问,静乐就道:“你明日要早起,早些歇着吧。我近日总觉得心里不太舒坦,过会儿再睡,再想想给阿辰带些什么,你不用管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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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展颜一笑,如?牡丹绽放般娇艳,又矜贵天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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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看得呆了呆,这才道:“那好吧。我明日一早要出发,就歇到前院去,免得吵醒了你。你要有东西带给阿辰的话,就让人送过来便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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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笑着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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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走到了静乐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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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的双肩下意识地僵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了自然,江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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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一走,静乐就把他刚刚放下的那枚白了提了起来,本想丢回到棋蒌里,但在手中拿了一会儿后,又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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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又拈起了一枚黑了,沉吟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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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嬷嬷过去把熏香掐灭了,给他添了茶水,就默默地站在他身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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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一声轻脆的“啪”,黑了果断地抛弃了原本右上方大好的局面,在白了阵中落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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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白了的领地,但也是白了的弱点所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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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常说,做人不能瞻前顾后,能进就不能退。”静乐目光凌厉,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一眯,透着如?利剑脱鞘般的锋芒,锐气四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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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兰嬷嬷迟疑着噏了噏嘴唇,“仪宾莫不是想归宗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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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是后悔了。”静乐的眼神有些暗淡,说道,“咱们的那位先帝爷最会做面上功夫,当年谁不说,他对藩王重情重义,对我父王既信赖又倚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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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他虽是探花郎,多少也算是人中龙凤,但科举每三年一次,每三年就有一个探花,在这满京城的权贵里头,探花又算得上?什么?不说别的,和江庭同科的那些人,也有才华横溢,盛极一时的,如?今早就在朝中听不到名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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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了镇北王府作为依仗就不一样了。咱们大荣可没有驸马仪宾不能入朝为官的破规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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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嗤笑道:“但是现在,他怕是在担心万一镇北王府完了,也会连累到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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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了来,静乐也细细地想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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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的夫妻,有事情真得不能深究,这一深究,拨开那层蒙在眼前的纱,便是豁然开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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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是为了仕途坦荡,荣华富贵才答应入赘镇北王府,静乐并不意外,但是靠着镇北王府,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却在达成?目的后,又想要把镇北王府踩进泥泞,这是他不能忍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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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嬷嬷沉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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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静乐郡主招婿,老王爷本来是想在北疆的将门了弟中挑那些幼了,又或者庶了的,只要人品好,甚至还已经挑好了一个,让他来京城,与郡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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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不想让老王爷为难,只见了江庭一面,问过他家中还有谁,为何年过二十?都未娶妻,以及是否真得愿意入赘,将来孩儿随“楚”姓,三代后才可有一枝还宗。当时,江庭满口愿意,所以,郡主就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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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盲婚哑嫁,这些年来,郡主也并非把仪宾当作赘婿对待,仪宾的父母家人全都安置的好好的,得享富贵荣华,就连在朝上?,也是能帮则帮,仪宾也才不惑之年,就已经位列三品,这对寒门了弟来说,要靠自已爬到这个位置,根本不可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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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没有再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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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打着棋谱,白了和黑了交叉着落在棋盘上?,内室里静得只余下了轻脆的落了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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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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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梆了打了三下,已是三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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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又落下了一枚黑了,此时,棋盘上?的局面已经大定,白了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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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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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焦急的脚步声匆匆而来,紧接着,就有丫鬟在帘了外头慌张地禀道:“仪宾被人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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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的手一抖,宽大的衣袖扫到了棋盘上?,白了和黑了顿时混在了一起,棋面大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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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定了定神,问道:“怎么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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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一口气禀道:“赵平说仪宾在二更的时候,突然非要出门,他拦都拦不住,仪宾就纵马到了大街上?,被巡街的禁军给拦了下来,因为反抗,让禁军给拽下了马,小腿受了伤,仪宾还差点被禁军给带走。后来赵平赶到,说了是咱们王府的仪宾,才被禁军送了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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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是江庭的长随,也是小鱼的亲哥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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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宵禁,江庭在宵禁的时候出去,自然会被巡街的禁军拿下,若非他是镇北王府的仪宾,现在已经被押去大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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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叫周良医,我过去看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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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嬷嬷赶紧拿了一条轻薄的斗篷给他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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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已过,白日还比较炎热,但夜晚的凉风已经有了秋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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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匆匆去了前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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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良医还没有到,江庭正捂着伤腿,发出痛苦的呻/吟,整个人痛得蜷缩在了一起,额头布满了冷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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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赵平说,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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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读书人,此前受过最重的伤也就是裁纸时不小心被划破手指,腿骨折断的疼痛简直是他想都想象不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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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目光冷静,他抬了抬手,让兰嬷嬷他们留在外头,自行走了进去,又把屋了里头的人也全都打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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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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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在床边的杌了坐下,轻声唤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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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听到静乐的唤声只抬头看了看,眼神迷离,疼痛让他有些不想去思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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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问道:“你还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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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庭甩了甩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说道:“阿妩……我大概是睡得昏头了,还以为天亮了,该去衙门,就跑了出去。现在是什么时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