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京城杨府的后花园里,人来人往,精心装扮的少女或吟诗作画,或凭栏赏花,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怎么乐舒郡主今日没有来?”
“你忘了她前两日一脚将长宁伯世子踹到了湖里?原本就嚣张跋扈的名声,这下更坐实了,怕是无颜出来见人吧!”
“赵王和王妃本就为她的婚事发愁,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了……”
两个女子一唱一和地说着悄悄话,面上虽略有忧色,但嘴角的嘲讽和奚落,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怎么孙小姐和吴小姐这么关心我的婚事吗?”
一个身着鹅黄色齐胸襦裙、梳着单螺髻的少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双手环胸,略歪着头审视着眼前的两人,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虽说气焰有些嚣张,但乐舒郡主的美貌却是公认的。
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柳眉弯弯、鼻梁挺翘、朱唇皓齿、梨涡浅浅,最妙的还是那一双眼睛,不笑时只觉清澈如水、惹人怜爱,浅笑时又觉温柔娇媚、动人心弦。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美极!美极!
人人都道乐舒郡主清丽若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纵是没有精心打扮,只要她一出现,依然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只可惜这性子太过张扬……
否则以这样的容貌和出身,想要求娶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婚事又何至于艰难?
反倒让温婉和气但容貌家世略逊于她的户部杨侍郎的嫡长女杨西雨贤名愈盛,成了京城世家夫人心中的标准儿媳。
今日是杨西雨主办的茶会,宴请人数众多,这其中,许多人从前并未见过乐舒郡主,对这位传闻中的郡主好奇得很,现下好不容易见了,眼神中不免就带了几分探究。
不过孙宁和吴玉香可没这么好的兴致,两人耷拉着脑袋,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
人家是郡主,她们父亲的官职到赵王面前根本不够瞧,本来只是想过过嘴瘾,没成想却被人抓了现行。
“郡主,她们也是无心之失,想来现下
已经知道错了,郡主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女子以端庄贤惠为美德,如此既能成全郡主的美名,又能让她们心中记郡主个好,何乐而不为?”
杨西雨从人群中款款走了过来,她今日是主角,自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袭樱粉色百花蝶裙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头上的蝴蝶发簪更是雕工精细、栩栩如生,挪动脚步时一颤一颤的,活像要说话似的。
只可惜和乐舒郡主站在一起,瞬间失了颜色。
杨西雨心中懊恼,脸上的笑容却恰到好处,任谁看了也找不出一丝破绽。
“不好意思,我父王和母妃没教过我端庄贤惠,他们只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要我活得嚣张跋扈、肆意妄为,要不我怎么叫崔肆意呢?”
崔肆意笑容甜美,说出来的话是一贯的气死人不偿命。
怕场面控制不住,杨西雨只得缓缓挪动脚步,走到崔肆意身旁,低声耳语。
“崔肆意,你今天就高抬贵手一次,行不行?”
“杨西雨,你天天装贤良,装得累不累?”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天生就含着金汤匙出生?我不这样,我怎么找好夫婿?怎么过人上人的日子?”
“可我凭什么帮你?”
“你九岁时,抢了我一个糖山楂,我可还记得!”
“……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现在跟我提这个?”
“所以你帮还是不帮?不帮的话,我嫁不出去就去赵王府,吃你的喝你的……”
崔肆意向杨西雨投去一个算你狠的表情,轻声道:“今日就算了,若是以后有谁敢在我面前乱嚼舌根,休怪我不客气。”
“至于我的婚事,自有我父王和母妃做主,再不成还有皇伯父为我做主,用不着旁人担心。”
没错,崔肆意之所以能够如此嚣张,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父亲赵王是当今圣上景祐帝唯一的同胞兄弟,而她是景祐帝的嫡亲侄女。
若是旁的不受待见的王爷之女,也就罢了,可赵王是景祐帝最疼爱的弟弟,而且景祐帝膝下无女,只有六位皇子,自然对这个侄女愈加疼爱,一出生便赐了“乐舒”的封号。
孙宁和吴
玉香见崔肆意不计较,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杨西雨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若是崔肆意执意不肯放过,她还不知道今日的事情要如何收场。
要是搞砸了她的茶会,害她嫁不出去,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崔肆意。
“多谢杨小姐的邀请,只是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各位继续。”
崔肆意冲杨西雨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亭外。
“哼,当着郡主的面不敢说,就知道在背地里嚼舌根,奴婢最看不惯这种人了!”
芸豆走在街上还有些为自家郡主鸣不平。
崔肆意看向旁边:“茴香你说。”
“不过是些小鱼小虾,郡主给她们个警醒也就是了,若是处置太过,反倒有碍郡主的名声……”
“虽说郡主现在……也没什么名声可言……”
最后那句茴香是哼哼着说的。
崔肆意没好气地瞅她一眼,平日里茴香是最稳重知礼的,没想到今日也这般打趣她。
“只是按郡主平常的脾性,也不至于真为难她们,郡主又何必逼着杨小姐来求您?”茴香伺候崔肆意多年,再了解她不过。
崔肆意唇角微翘:“好玩。”
是的,崔肆意和杨西雨自幼相识,只是旁人是情深意重的好姐妹,她俩却是相看两生厌,她嫌杨西雨虚荣,杨西雨嫌她张扬,所以两人在人前,从不显露彼此的交情。
她称杨西雨杨小姐,杨西雨唤她郡主。
尽管如此,崔肆意有时候还是有些恶趣味,就比如刚才。
不多时,写着“赵王府”的黑底鎏金匾额,便赫然出现在眼前,匾额下方,左右两边,各蹲着一只大石狮子,看着又威武又霸气。
整个大梁,除了皇宫,再没有比这更富贵的去处。
崔肆意进王府时,一个身着棕色衣裳的管事,正指挥着二十来个小厮在院子里打扫,见了崔肆意,都顺墙垂手立住,打头儿的管事上前请了一个安。
“奴才见过郡主。”
崔肆意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待进了萱堂,只见两个妾侍白氏和柳氏,正在给赵王妃请安。
赵王妃今日梳的是倭堕髻,鬓
间斜插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与身上的牡丹花细丝褶缎裙很是相衬,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着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虽已年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宜,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当下,她见崔肆意回来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两个妾侍,随意摆了摆手,白氏和柳氏就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旁。
“阮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日茶会上可玩得高兴?你父王和哥哥午后就去狩猎了,我还说没人陪我呢!”
赵王妃将崔肆意拉到跟前,嘘寒问暖。
她本就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自从女儿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后,赵王妃这心里更是患得患失,恨不得整日整夜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