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过蟑螂后，曹茜走出来，出门前触角先动了动，似乎在打探外面的情况，十足的蚂蚁了。</p>
曹茜像做了亏心事一样道：“我把马桶盖关上了，让她坐在上面，好像还没死，蟑螂的生命力很强。”</p>
她打了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还差点将她当成怪物杀了，实在有点不好意思。</p>
邢烨还记得校园世界刚刚认识曹茜时，这个女生眼中满是愤世嫉俗，对人不信任，对自己也不爱护，还高空抛物。而现在，曹茜的精神状态明显与那时不同了，她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每个世界不再当成负担，反而是一种挑战。</p>
此时她还会为误伤普通人而觉得愧疚，想必在现实生活中，人也变得积极向上了吧。</p>
“外面会不会有监控？我要不要从窗子跳出去？”曹茜问道。</p>
医院世界的监控让曹茜重新认识到世界到处都是眼睛，随时有可能被人发现。</p>
关于这点邢烨也没办法，他说道：“就算你从窗子跳出去，你进入卫生间的镜头也被拍下了，没有离开时的镜头反倒惹人怀疑。你戴着口罩，头上还有统一制式的帽子，而且期间不止一个人进入卫生间，未必一定会怀疑到你。就算警方真的调查出什么了，也需要一段时间，说不定那时我们已经完成任务走了呢，别担心。”</p>
“哦，好的。”曹茜随着邢烨走出卫生间，把手套帽子拖把等工具放进工具间后，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p>
“下楼，去外面看看。”邢烨指指窗外道。</p>
前几个世界都被限定在特定的场景中，木偶城虽然可以去城外，但过了非法矿场就不行了。</p>
这个世界既然要让他们弄清身处何处，最好是要去办公大楼外看看。</p>
曹茜通过手机，知道自己是个55岁的保洁阿姨，单亲妈妈，一个月领着微薄的工资，还在供儿子上大学。儿子上大学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比她的工资高，积蓄已经没有了，每个月都很艰难。</p>
“真可怜。”看过手机中的信息分析出人物经济状况后，曹茜说道。</p>
她用的手机应该是儿子淘汰下来的，很卡。要不是装了“挑战命运”游戏软件，游戏为了正常运转稍稍为曹茜升级了一下手机，她打开个微信都要用1分钟，卡得撕心裂肺。</p>
邢烨发现，每次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惨时，曹茜总能让他见识到什么叫更惨，什么是人间真实。木偶城他穷，曹茜脆还容易自燃；医院他失忆发疯，曹茜一米五加截肢；现在他穷工资低但好歹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曹茜却是喜当妈。</p>
然而就是这么惨，曹茜还是团队中的战斗力担当，一如既往地勇往直前。</p>
邢烨注定要抛下队友率先进入高级世界的，不过关岭和曹茜两人现在也很强，心态也好，也在努力分析剧情（这点曹茜做得比关岭好），就算他离开混战世界，这两个人的队伍也不用担心。</p>
走向电梯间时，邢烨在一个办公室的对面看到了饮料机，距离卫生间很远，他根本不顺路。</p>
廖苍蝇的性格，邢烨大致了解了，是个非常爱占同事小便宜的人，占不着还想硬占。</p>
他们在写字楼的17层，邢烨按下电梯按钮，曹茜问道：“不走楼梯吗？”</p>
上个世界的经历让她看到电梯就不敢进。</p>
邢烨摇摇头道：“不用，两个世界不一样。上个世界我们清楚医院中有寄生怪物，走楼梯是为了方便逃跑。这个世界我们什么也不清楚，坐电梯遇到危险反而更好一些。我们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么危险也是一个参考项目。”</p>
曹茜点头受教，她照例用手机记下来，打算到时候找个笔记本记。</p>
电梯中漆黑一片，像个黑洞一样。邢烨与曹茜走进电梯，发现电梯中氧气非常稀薄，让人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没有灯，氧气稀缺，短短2分钟的时间，两人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一场恶战，从电梯中走出时，邢烨还能维持站立，脚步稳健，曹茜却是扶着电梯壁，腿发抖，慢慢走出来的。</p>
邢烨长长呼吸一口气，弥补自己刚刚缺少的氧气。他眯眼看着电梯，有些不解。</p>
“如果电梯真的有危险，也不可能是这种级别的；可若是电梯没问题，一个外租商业写字楼的电梯要是只有这种水平，那这栋楼很难租出去的。”邢烨皱眉道。</p>
曹茜喘了会气才道：“你不难受吗？我在电梯里，感觉自己要疯了，特别想挠电梯壁，想撬开电梯逃出去。又黑又压抑，呼吸困难，感觉自己无所适从，刹那间只想逃出去，找一个没人的空旷的地方自己待着。”</p>
“我也有点，”邢烨道，“但可以克服。”</p>
其实他的感觉与曹茜差不多，但邢烨是不服输的性格，他清楚会产生这种恐惧不是自身的原因，而是这个世界对他的影响，他要对抗这种感觉，强行忍耐不适。</p>
“好点了吗？好点了我们就出去看看，好像能走出去。”邢烨望着玻璃大门，外面车水马龙，热闹得很。</p>
两人走到门前，邢烨刷了员工卡，自动门打开，他们走了出去。</p>
一出门，一股热浪便将人裹进去，曹茜和邢烨身上的衣服瞬间被汗打湿，难受得他们想马上回到大楼中，那里有中央空调……</p>
等等！</p>
邢烨忍着热气说道：“先不提我们两个蚂蚁为什么会流汗，就说外面的气温是不是有点问题，我今天看电脑上时，时间是4月份，春暖花开的日子，为什么比酷暑还热。”</p>
“游戏世界，可以用现实世界的季节来推算吗？”曹茜问道。</p>
邢烨道：“你看外面的人，他们穿得是什么衣服。”</p>
外面街上到处是飞禽走兽，大概都是人，不过他们与公司的人不同，他们给人一种距离感，好像只要不接近，就不会被攻击。</p>
这些人身上有的穿着风衣，有的是长袖t恤，也有裹着毛大衣的人，与现实世界四五月份的穿衣风格差不多，春季乱穿衣。</p>
“看他们的衣服，不该这么热啊……”曹茜道，“我为什么这么想回公司，哪怕是缩在厕所里也行，好难受……”</p>
曹茜的精神状态不对，邢烨自己也觉得烦躁异常，哪里都找不到小镜子，他担心得快要抓狂。</p>
他用力捶了下胸口，打开手机，发现游戏背景后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小字。</p>
故事背景：这个世界让人难以忍受吧？别害怕，还有更让人难受的呢。[注]</p>
邢烨点击注释，见上面写着——</p>
注：在这个古怪的世界中持续的时间越长，理智就会越少。恐惧、焦虑、悲伤、抑郁、痛苦、烦躁等种种负面情绪困扰着你，你能维持多久不疯呢？</p>
这个注释的意思大概是在说，理智在这个世界像是生命值一样的东西，会有无数耗损理智的事情发生，一旦在理智消耗殆尽前，依然没有找到出路，那玩家会全部变成疯子。</p>
邢烨记得曹茜提起过，如果玩家到规定时限还没办法完成任务，那么就会被困在这个世界，永远也出不来。</p>
而这个世界，一旦理智耗尽，他们或许连自杀都想不起来了，变成一群疯子。</p>
找不到小镜子的这种担忧，让邢烨时刻处在一种烦躁焦虑的状态中，理智也在一点点被磨灭。</p>
上一次邢烨说过，就算记忆消失，只要智商和理智不下线，无论什么世界他都不怕，没想到这一次系统就来这一手。</p>
幸好没有选择困难模式，否则他怕不是刚来到这个世界就疯了。</p>
“曹茜，”邢烨将手机递给她，“看看这上面的信息。”</p>
曹茜坐在地上，抱着手臂，一掌挥开邢烨的手机，烦躁地说：“我不看，我要回去！我不在外面待着了！”</p>
说完就往回跑，邢烨拽都拽不住。</p>
之前曹茜说她将蟑螂人脑袋塞进马桶里时，邢烨就微微有些奇怪，曹茜胆子很大，就算怕蟑螂，也能忍住。校园世界时的怪物那么恶心，曹茜也可以冲上去，怎么会因为一个蟑螂人就冲动成这副样子。</p>
不过很多人不怕鬼却怕蟑螂，人的恐惧没法说。</p>
但邢烨觉得自己又忽略了一件事，曹茜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躲在厕所隔间看那个蟑螂人，将她打倒后才出来。</p>
可是整整50分钟，蟑螂人也不可能在厕所待那么久。邢烨更倾向于员工下班后，蟑螂人走之前去厕所，被躲在厕所隔间的曹茜看到了。</p>
换言之，6点以前那段时间，曹茜一直躲在厕所里没出来，而且她甚至不觉得自己待了很久。</p>
不能完全说曹茜已经疯了，她应该是在厕所隔间中待着会觉得安心，不想出来，不想面对世界。</p>
想到这里，邢烨忽然觉得外面没有那么热了，他甚至感觉到一丝凉意，已经六点半了，夜幕降临，春风微微泛凉，这才是现在应有的气候。</p>
邢烨想道：“为什么忽然不热不难受了？因为我察觉到了，热的这种感觉是心理上的，不是生理上的。我内心烦躁，担心小镜子还被困在这座大楼中，不想出门。这个世界的环境感受到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情，所以让外面这么难受。同理，我和曹茜都在防备电梯中会有怪物出现，所以电梯的环境令人难以忍耐。”</p>
这是一个极度唯心主义的世界。</p>
曹茜已经跑得没影了，邢烨没有着急追，他也追不上。他走进一楼的洗手间，照镜子之前，心想，我是人，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大家都是人。</p>
这么想着的同时，镜中的邢烨也变成了人，不再是蚂蚁，而是一个戴着眼镜，相貌与邢烨本人有五成相似的二十三四岁的男生。</p>
有点像邢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