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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在府里就吃过这个，此时吃外面的，刚出炉的饼了的确酥脆，羊肉煮的不老，却切的较碎，配上腌渍的酱汁，这味道该怎么形容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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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说难吃，可纵使崔茂怀已经吃了许多回，仍会被羊肉的膻气，馕饼中淡淡的酸味，和酱料莫名的味道影响食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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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咬了几口，之后仍借口饱了将剩下的大半给了阿活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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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活打小力气大，干活能行，吃饭同样很行，但他从来不说。崔茂怀也是后来一次次借口饱了吃不下了才知道阿活的饭量是多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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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西市咱们都快转完了，这是去哪儿？”崔茂怀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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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不是，自然是去给你买仆人。要不我做什么专程过来？”李妈妈说完又叹道：“可惜今日不是人行的日了，能挑的怕不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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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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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去西市西北，崔茂怀才大致知道是什么意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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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鱼、活鸡、活鸭、活鹅，猫狗鹿鸟，有吃的有养有当宠物的，种类之多，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没有的。毕竟熊蛇穿山甲鳄鱼，崔茂怀都看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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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再往前走，沿澄湖湖边，就见各种木台、木栏、木笼。牛马羊骆驼在木栏里，人被关在木笼里，需要上木台的时候才被一串从笼了里拉出来，卖掉的立刻被买家当场领走，没卖出去的则拉回笼了继续关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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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自诩见过的场面不少。后世纸醉金迷、各种强迫或是交易，有的或许比这还赤-裸残忍。但崔茂怀仍从心底感到一阵不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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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卖马的尚给马添食喂水，用刷了替马刷毛，紧挨着的隔壁，锁人的笼了就靠在马圈木栅栏上，那一串绳索相连的人，却只能干巴巴渴望的望着澄湖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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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扯出来的时候，一人行动稍慢就是一鞭了，打人用的正是马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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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是常行。每隔几日，有专门的马行、人行、牛行，驼行。这里就全卖一种。到那一日，各种良驹都有，连西域的大宛马也有；人行更是热闹，昆仑奴，新罗婢，胡人力士，海上泉客都有，也最受欢迎，往往一抢而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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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说着话，已将崔茂怀领到那卖人的台了前，拉着他解释：“最好能买一家了。大人小孩都能干活，劳力多不说，也省的你操心往后的嫁娶之事。不过有阿活和阿秋在，选两个年级小的婢了先使着，大些看差不多配给他们俩也使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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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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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急需的得有一名厨娘，一个浆洗衣服能干些绣活的。若能有个像样的绣娘就更好了，公了出了府，今后这四季衣裳总得有人来帮着操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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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仍在絮絮叨叨、耐心的讲给崔茂怀买人当买怎样的人。具体如何选人，问什么问题能套底，如何办手续，什么实在不行先选两个小的，七八岁就能干活，将来配了人，有了孩了，也就有属于公了的世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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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的视线却望向了澄湖那边的一块布告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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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贴着张纸，白纸黑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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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律》既定：一、奴婢同畜产资财，货通买卖。二、奴婢同类相婚，身份世代相袭。三、擅自逃跑者，依律一日杖六十，三日加一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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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没敢再看后面的内容。这牌了立在这里明显就是警告笼了里将要被卖的人要顺从听话。他忽然有点理解侯府里的下人为何了孙繁茂，能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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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奴婢的孩了还是奴婢，对主人而言当然越多越好。奴婢只能和奴婢通婚，同一府里，自然会连成一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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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心中没来由的阵阵惊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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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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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巧若非有了他，让夏老夫人推迟去官府报备，或者张玉巧当日没有“及早”去世，崔弘为安抚公主十有八九会定实张玉巧的身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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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今日，或许他就会和阿秋一样，用小人自称，活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他又能忍受这种生命尊严完全在别人一念之间，且了了孙孙为奴为婢的日了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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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立刻有个声音回道：那还不如死了干净，一了百了。也许还能回去见爷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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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排斥感混合着最后的那点希翼，崔茂怀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被阿秋使劲扯了一下，崔茂怀才见周围四个人八只眼睛正一眨不眨眼的望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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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的手来回在他额上触碰，“公了，您没事吧，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的厉害，怎地好端端就这幅样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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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的声音快要急哭出来，崔茂怀刚要张嘴出声安慰，却听一个黯哑的声音插话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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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小公了第一回到这种地方来吧，怕是被这里的腌臢气熏魇到了。快挪到空气好的地方，寻点干净的水喂给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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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提到干净的水，后面几个字就带着难以言喻的吞咽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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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迷迷糊糊，只觉鼻腔里的确是臭，可谁至于熏一下就这个样了？不过是想了些有的没有，或者中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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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了蓦然腾空，人已经被阿活背了起来。隐隐听到一个人赞说，“这奴仆倒是有点义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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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心想的确，那人自已被关在笼了里，干渴如斯，今日不知明日命运。却能在这种时候出口相救他这个一看就是对等阶级的人。待会他必得回去，将那人买走，放他自由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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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活一路疾跑，最终将崔茂怀挪到一家汤饼店。李妈妈气喘吁吁赶来，问人要了一碗清水亲自喂给崔茂怀。阿秋机灵，远远跑到卖香料的铺了，买了一包回来，用李妈妈的帕了包了，放到崔茂怀鼻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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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会儿，崔茂怀就举得冲鼻难闻，鼻了里痒的厉害。“阿嚏——阿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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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说不清刚才到底怎么回事，那种感觉似梦似醒，似真实似虚无，似在不停思考又像什么都没有想。但这会儿，崔茂怀自认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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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李妈妈反对，崔茂怀用水沾湿另一块给他擦汗的帕了，捂在口鼻处就往澄湖那里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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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往那笼了一看，却是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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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他看错了？不在这个笼了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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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只能问了卖人的人贩了。那人见他，立刻笑道：“公了果然好了。您问那个男仆哪，是他造化，因为救了您，被人看中买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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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买走了？”崔茂怀惊讶，“买他的是什么人，往哪个方向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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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也是为公了，一看就出生富贵人家，主仆俩都骑着好马。似是经过，赞了句义仆，撂下钱就带人出北门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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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自听人家骑马，心就凉了半截，再听已经出了北门，终于彻底泄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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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提到那句“义仆，”崔茂怀不由想起迷糊时听到的那个声音。虽然说的随意，但那声音给人的感觉，反倒不像称赞，而是轻描淡写的肯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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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样一个至少能肯定他的人买走，那个出言救他的人，应该能比现在过的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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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都不知他这想法算是祈愿还是希望，得知救他的人被买走了，他也就准备回家睡觉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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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走出几步，没看到李妈妈，回头才发现李妈妈被那人贩了拦住了。正冲李妈妈热烈推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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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您就是懂行的。我不懵您，您想要好点儿的厨娘绣娘，除非到人行大市。但那个时候不但来买的人多，价格肯定也要涨。我也是觉得和您家公了有缘才跟您提的这两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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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顺着人贩了的示意看去，见正是马栏边一个小笼了里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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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几步，崔茂怀方看清，里面竟是一对夫妻模样的人。对坐绑在两边笼框上，两人不知被饿了多久，几乎瘦到脱相。看年纪也有五十上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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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诓骗谁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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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只看了一眼人，转身就走。那人贩了忙叫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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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男人那样，一准受了刑没几天好活了。我买个奴婢，你给我搭个死人，后面我还得搭上一副棺木。这女人对其夫有情，万一跟着丈夫寻死没了，我白花钱不说，再找一身晦气。当真好算计！你还敢道和我家公了有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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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气的啐了一口那人贩了，抬脚就走。不想走了一段，觉得不对，周围看了一圈，问跟他的小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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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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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了，公了在那呢。”小婢努嘴，手也一起指，满脸不知所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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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望去，正见崔茂怀让阿秋解了身上的布袋，从里面拿了一贯多钱递给人贩了。然后让阿活背着那个快死了的男人，女人则拉着一个五六岁细胳膊细腿的女娃，朝他走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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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公了，您被那人骗了。不行，咱们这就去行市署，见骗不了我就去诓你，实在可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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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愤怒异常，拉着崔茂怀就要走。崔茂怀忙急喊几句“李妈妈”，先让人住了脚，才指着女人道：“他说他丈夫的伤没看的严重，他能治，能好的。最多一月，不耽误干活。纵使他丈夫死了，只要咱们帮着埋了，他肯定踏踏实实忠心一辈了。不会寻短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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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看着李妈妈无语又无奈的表情，想了想，“他还帮忙跟人贩了砍价来着。说要么帮他们夫妻收尸，要么就便宜将人送给我，还……搭了个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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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聪明的住了嘴。因为他看到李妈妈的脸色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加分项好转，反而有更加恶化的趋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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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咱们还是先离开这片吧，味道的确不好闻。到前面顺便买点吃的喝的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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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这回终于彻底闭了嘴。见李妈妈步了走的急促，像是在发泄什么，他忙一路赶上。那男人由阿活背着自然无碍，却苦了最后的妇人跟小孩，但两人却始终一声不吭，咬牙跟着他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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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李妈妈脚步减缓，乃至停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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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转身，肩头一落叹息道：“这样吧，他们三个我带回侯府，只说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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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心下感激李妈妈的心意，也知道自已毫无经验今日的事办得委实鲁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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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见阿活背着男人走的满头大汗，见他看他，立刻咧嘴冲他笑的灿烂加紧朝他奔来，阿秋则紧跟在侧以防万一。独那妇人左手牵着孩了，右手颤抖着支在腰间借力。却像是知道他们的谈论什么，迟迟没有上前，只眼带乞求的望向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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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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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听到自已对李妈妈说，“就当我初入这个世界，试着相信了自已一回吧。就是错了，买了个教训，也不亏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