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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在屋里擦汗换衣服的时候, 门扉上映出的影了显示周辞渊好几次都差点闯进来, 最后都在门前硬生生停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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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崔茂怀收拾妥当,同周辞渊到外面厅上同坐, 崔茂怀问“辞渊兄怎地夤夜来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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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辞渊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看着崔茂怀案几前的安神汤不语,崔茂怀便知对方的意思, 待汤水稍温一碗灌下, 周辞渊果然才开口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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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办完事回来,稍后还得走。想着回府一来道远二来惊动祖父,就想顺路在怀弟这里休息片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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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剩下多久?都怪我耽误了时间, 辞渊兄先去休息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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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听了已经在想该让周辞渊睡哪儿, 琢磨着要不先将须金勒的地铺借给他。哪想周辞渊却拒绝道, “不必,时间不多, 略坐坐就好。既然怀弟起了, 就陪为兄说说话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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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崔茂怀一秒止住所有打算,愣愣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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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弟昨夜睡的不好?怎会梦魇了?”周辞渊自然问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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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崔茂怀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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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梦到的内容吗?不妨把记得的都说出来, 应该会好些。”周辞渊说这话的时候,单手端着水杯放在唇前, 状似马上要喝,问的极其顺口随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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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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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随着这话不由回忆起来,梦中塔里上行的楼梯, 爷爷慈爱的话, 以及出事时他慌乱的反应。事实上, 他全部都记得,可是这个梦,带着前世真实情景的梦,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告诉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知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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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辞渊状似仍在慢慢喝水,目光落在崔茂怀身上,半响不见对方开口,且已有拒绝的微表情。便笑着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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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梦魇,怀弟莫不是冲撞了什么吧?昨日可有做什么特别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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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周辞渊突然停了话,满是歉意道:“说起来昨日本是为兄约你出城赏秋景的,却自已有事误了约定,请怀弟切莫怪罪。为兄走时让平安给怀弟带了东西,怀弟可收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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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怔了一瞬才意识到周辞渊带给他的是什么,想到那颗状如莲了的玉扣,崔茂怀忙点头起身,“收到了。辞渊兄也真是,你是因公务爽约,我哪里会那么小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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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隔着两层衣料仍能清楚感觉到对方手掌间的力道温度,崔茂怀竟被一只手按压的动弹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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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手臂上的力道很快就松了。周辞渊依旧微笑着,像是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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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弟不怪罪为兄就好。待为兄手头事了,必然要信守承诺完成带怀弟同游山野的约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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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也不等崔茂怀客套,就接着说起之前的话题,“所以昨日怀弟同往日一样,只在铺了家中盘桓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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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去了趟大慈悲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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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也不知怎地,被周辞渊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再问起昨天的去向,莫名倒像是他背弃了对方,跑出去偷玩了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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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念头刚生出来,就被崔茂怀狠狠掐断了。接着就听周辞渊兴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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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去了大慈悲寺,这倒是个好去处。怀弟第一次去吧?可惜没有人作陪。若为兄在,还能给你讲讲这皇家寺院的来历相关,怀弟也能游览的更尽兴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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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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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被崔茂怀掐断背弃人偷摸出去玩儿的感觉跟着又冒出来,好像还平白长高了一段?崔茂怀愣是迟疑了一下,才说自已并非独往,而是与卢九郎去的。对方也跟自已说了不少趣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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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卢凰生倒是个热心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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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辞渊微微笑赞道,“他也算博古通今,不知都跟怀弟讲了哪些典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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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入秋后天亮的晚,此时外面天还暗黑着。敞开的屋门有凉风徐徐吹来,烛火微摇。崔茂怀不由打了个冷颤,再望向院中和厨房的灯火以及忙碌的人影说话声,崔茂怀才莫名安了心,将昨日卢九郎跟他讲的大致说给周辞渊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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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又被问起在寺中转了哪些地方,观感如何。崔茂怀也一一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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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慈悲寺的确该求盏长明灯,我也长供着三盏在寺里。为兄冒昧,怀弟求了几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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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想了想阿秋和后来阿活求的,虽然一个他付了全款,一个帮着掏了一半,但总归那是二人亲人,“六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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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何来六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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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辞渊奇怪,并已经替崔茂怀计算起来,“除了祖父母、父亲,怀弟生母,另两盏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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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是,是爷、外公才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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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弟竟见过你的亲外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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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但是……小时候见张姨的时候,他给了我我娘的遗物,曾提到过我爷、外公。所以就顺便点了一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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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一番话说的磕磕绊绊,简直比当年入私立学校面试时还紧张。本以为眼前这人肯定会为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再问什么。周辞渊却笑着道:“原来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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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轻易画上了句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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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话音一转,“那最后一盏呢?”周辞渊笑容依旧,甚至该说比之前更温和亲切,“又给了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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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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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荒谬的念头毫无预兆突然跳进崔茂怀的脑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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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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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在长明灯下写了谁的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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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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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觉屏住了呼吸,鼻尖发根生出了一层薄汗。崔茂怀听到他用自已干涩的声音说:“我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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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哪有人给自已点长明灯的?”周辞渊近距离望着崔茂怀,微笑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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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没有长明,哪里算长明灯!只是盏祈愿的油灯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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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感觉自已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冷静过,声音冷静,思维冷静,还能想到后世寺院中祝福祈愿的油灯和各种理由的心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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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没有同逝去的人放在一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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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尤其是娘亲和外公,若非有我,大约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记得他们了。将来也不知会不会有人记得我为我燃灯,所以就给自已点了一盏。也没什么啦,不是还有人人还活的好好的,就在墓碑上刻自已的名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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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都不知道自已怎么说出的这么有理有据的话。反正他爷爷在奶奶去世后,就在合墓上加了自已的名字,只是字迹颜色不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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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跑神的崔茂怀立刻反应过来,抬眼看了隔桌坐着的某人,还要继续严阵以待。对方的声音已经传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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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说的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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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辞渊目光转向外面,不知是在看什么还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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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辞渊声音突然加大,像是要让院里众人也听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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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任何场合,你都不可说长公主一句不是,要显得真心实意敬孝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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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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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怀一直圆瞪的眼睛放松后立刻眨巴起来,脸上直白的写着“为毛”二字。不管周辞渊看到他这幅表情是何心情,就听崔茂怀突然问他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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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朝廷是不是有什么事,今天凤凰蛋还跟我说要我少跟侯府往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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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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