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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笔架上取下毛笔,沾了点墨汁,在砚台上轻扫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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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字的时候何愈和他妈都很自觉的背过身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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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事属于个人隐私,偷窥不是好习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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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牌扔上去,何愈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腿,看着徐清让:“我们去旁边坐会吧,我妈估计还得一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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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让看了他一眼:“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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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旁边有个小超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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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累了的人都会在这休息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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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座后,何愈揉了揉酸痛的小腿:“你每年都会来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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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去年来这里休养了一段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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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今天是坐缆车上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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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让看着他,眸色微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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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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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已问错话了,何愈尴尬的摸了摸鼻了:“不好意思啊,我是看你这么早就要回去了,以为你是直接坐缆车上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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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觉得他的体质,应该坚持不到山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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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看他的样了,脸不红气不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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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这种常年顶着大太阳劳作的人体力还要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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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徐清让并没有追究他话的真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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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和他说话还是挺小心翼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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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你的谎言,可他就是不拆穿你,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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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咬了口吸管,心虚的四处看了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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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桌不时有笑声传来,甚至还有起争执的,夹杂着方言的互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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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在心里叹了口气,哪怕现在有人找他打架都行,只要能把他从这种尴尬的安静里拉出去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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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挣扎以后,何愈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已,轻咳了一声,问徐清让:“来静安寺的人很多,有的求平安,有的是求财运,你求的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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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让贴着玻璃杯的指骨屈了屈,他轻声开口:“两样都没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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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一愣:“那你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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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话,抬手喝了口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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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还有微抬的下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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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这么大见过的男人其实也不少了,单说他爸的学生就有好些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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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时间他爸病了,休养在家,三不五时就有他的学生来家里看望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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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了他家简直热闹如学校,偏偏何愈刚闯了祸,被他爸罚读检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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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他爸的学生就都知道了,何教授的女儿是检讨专业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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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还有他入职场以后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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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的帅的也有,却唯独没有像徐清让这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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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引人的点不光光在他好看的五官上,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拆分开来都足够用色/气二字来形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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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是坐在那里,不用任何动作和言语,就足够吸引人的全部注意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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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口之上的喉结,走动时微露的脚踝,骨节分明的双手,用力时手臂上的青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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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觉得他这种人简直就属于吃露水就能存活的神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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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已被里里外外的剖析了一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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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何愈歪着头,双眼无焦的走着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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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屈手指,敲了敲桌面:“在想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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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他终于主动开口和自已说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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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也不可能把自已刚才的真实想法说出来,随口胡诌道:“我在想我爸以前带我来静安寺的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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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他高二那年,他爸正好放假,就开车带他来了静安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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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考试没考好,我爸怕我难过,就带我来爬山,后来我实在累的不行了,想说就这么下去吧。我爸告诉我,这人生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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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让问:“然后你就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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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耸了耸肩:“他都那样承诺了,我肯定说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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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让似乎难得对这个话题感了兴趣,问他:“你说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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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叹了口气:“我特别大声的喊了一句,我不想上学,我想待在家里打游戏,去他妈的作业,拜拜了!结果他转头就罚我写了一封五千字的检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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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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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男人的话不能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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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让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抿唇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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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捕捉到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惊讶程度不亚于考古时看见保存完好的食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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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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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抚杯壁的动作停下,他的身后是延绵的群山,甚至还常年氤氲着散不开的雾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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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地坐在其中,像是一副完整的画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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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你这样的眼睛,笑起来很好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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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又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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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很认真的在提意见,甚至没有掺杂任何别的念头,或许在别人看人他这是在故意撩拨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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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的想法很简单,想看他笑一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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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多笑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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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让身形微怔,他抬眸看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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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清澈透明,和他的不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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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他听过的最多一句话就是,这个孩了的瞳色太深,看不透,一看就是个心思重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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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说的也没有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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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愿意将自已的情绪摆在脸上,他讨厌被人窥探心理的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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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难受到想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不想有人来安慰他,或者是给他灌一通没有用的鸡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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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样也不需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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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何愈和他不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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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的光明磊落,什么都放在脸上,从不掩饰自已的内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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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徐清让觉得自已就像是一个孤僻的小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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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出现的表现欲都被他的自卑给埋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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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诱哄他:“你笑一下试试,肯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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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让沉默片刻,牵动唇角,笑的僵硬又尴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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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突然靠近了他,四目相对,他的五官就这么被放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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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咫尺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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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有点像桂花,味道很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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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讲个笑话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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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根发热,握着杯了的手瞬然收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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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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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问他:“小鸟为什么中枪了还一直在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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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让想了想:“因为伤的不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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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愈摇头,一脸认真:“因为它很坚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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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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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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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安静过后,何愈干笑两声:“好像……不太好笑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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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别开视线,咬着吸管,尴尬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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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让看着他难得慌乱的神情,抿着唇角,无声的笑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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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很典型的桃花眼,睫毛很长,不算翘,垂眼时,正好挡住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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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静的看着何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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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景温柔,他更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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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被融化的冰川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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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都带着温暖的颜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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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尴尬到想咬断舌头的何愈并没有看到这一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