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仙门，澶溪宗那边，慕真和陶漱力保白决，奈何声讨沸反盈天，连崖岛也倍感压力。</p>
毕竟三百年前的痛尚在眼前，纵使是最宽容的仙师，在这个事情上也说不出什么“大家冷静”的话来。</p>
老一辈本来就对白决混修持有偏见，由他带起的不良风气也是怨声载道。</p>
慕真亲自去丹心楼求情三日，终于换来个同意三审的机会。这次丹心楼派遣了新的听审团，慕真带着几个奉使都会过来，北邙顾维等人也会来。</p>
裴谨走过阴冷漆黑的桥道，一路来到关押白决的牢房。</p>
说了不要用刑，可狱师还是把白决铐起来吊在房中，他瘦削的身躯悬挂在半空，安静垂下的眼睫遮盖住了眸中大部分的情绪。</p>
有一瞬间裴谨觉得自己看到了神女。</p>
白决五官虽柔，骨相却硬，并不算生得女相，他之所以想到神女，是听了中天界流传的一些神话故事，无辜的神女只因过分的善良和美貌就被控诉为将灵魂出卖给了妖魔，架在火刑架上烤，受尽毁谤和苦难，她谁也救不了，也无人能救她。</p>
小时候他就疑惑，神怎么会无法自救呢？</p>
神女恐怕也是个人而已。</p>
而裴谨这一瞬在想，白决或许是比神女还美的。</p>
他唤来狱师道：“把他放下来，不准再动任何刑具，包括镣铐。”</p>
“这……”狱师原地犹豫了一阵，看到裴谨不耐烦的表情后，低头照做，“是。”</p>
白决坠地时被裴谨接了一把，他掀起眼睛看了裴谨一眼，挑挑眉：“谢了。”</p>
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白决好像还是那副凡事开心就好的模样，一点没因为沦落至此心生悲切，裴谨禁不住问他：“你不怕吗？不愤怒……不难过吗？”</p>
白决垂下目光，看到他手里的两把剑，一把钓秋水，一把枉清狂。枉清狂被写满符咒的缟素重重缠裹封印，见了他徒然悲鸣。</p>
剑好像比他害怕、愤怒、难过。</p>
白决伸手摸了摸枉清狂：“没事啦，小场面，见怪不怪的。”</p>
枉清狂在他手心里委屈地蹭蹭。</p>
裴谨一时无言。</p>
“裴听遥呢？”白决四下张望，既然枉清狂都在这里，裴听遥应该也在。</p>
裴谨看了他片刻，转过头去，随手将剑上的封条扯开一点，裴听遥便迅速从剑里出来了。</p>
裴听遥朝裴谨伸出手，裴谨不满地瘪了瘪嘴，还是伸出自己的手和他对住。</p>
来时答应的，把身体借他一会儿，让他和白决道个别。融合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裴潇托问星楼的道士算了一卦，说今日卦在震位，乃是万物生发之象，今日，正是灵识归位佳期。</p>
过了一会儿，裴谨就变成了灵体的模样，而裴听遥转过身，将白决拉进怀中。</p>
白决眼眶顷刻就红了，反手抱紧了他，问：“你怎么比我还憔悴啊，是不是他们虐待你了？你给我说，我现在就帮你揍死裴谨。”</p>
裴谨咬牙切齿，那是他的身体！要憔悴也是他憔悴！</p>
裴听遥摸摸他的头，低声道：“我……决定和主体融合了。”</p>
白决身子一僵，旋而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什么时候？”</p>
“很快。”</p>
两人不由自主地对视，白决把手搁在他脸上摩挲了一下：“对不起，我什么也帮不到你。害你失控的，大概也是人偶……我和你亲近，原来也是在害你。”</p>
“傻子。”裴听遥笑了一下。</p>
白决能看出来他精神状态不稳定，随时要脱离躯体，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了主体的缘故，不归位的话，他被牵扯的很痛苦了。</p>
裴听遥垂下头吻住了白决，白决便也搂紧他，抵死般交换这个吻。</p>
裴谨就站在旁边看，看着裴听遥拿自己的身体去亲白决，他十分别扭，五官都快挤作一团了，恨不得冲上去把两个人扯开。</p>
这样看着就好像……他在亲吻白决一样。</p>
他猛地背过身去停止这个危险的想法。那可不是他，白决看裴听遥的眼神充满柔情，他从来不知道白决会那样地看着一个人。</p>
可是背过身以后他更加变扭，忍不住又转回来瞪那两个人：“亲够了没有！”</p>
两片唇缓缓分离，四只眼睛却还依依不舍的黏在一起。</p>
“时间到了，该走了。”裴谨再次提醒裴听遥。</p>
白决笑了一下：“回去吧裴听遥，睡个好觉，一看你最近就没休息好。”</p>
裴听遥轻轻应了一声，靠近他耳边小声道：“我一定救你，等等我。”</p>
裴听遥回了剑里，裴谨重新封好剑，瞪着白决：“他最后和你说的我可听到了啊，我提醒你，别想了。三审审出来什么结果就是什么，我绝不会徇私枉法。”</p>
“还有三审啊？”白决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快点的吧，累死人了。”</p>
裴谨握了握拳，走上前扳住他的肩，放低了声音：“我问你，你的妖丹是怎么回事？”</p>
白决动作一滞，回过头不动声色地：“你怎么知道？”</p>
裴谨眉头深锁：“我有些灵识的记忆，我看到那天你……陶漱竟然帮你瞒着这种事。”</p>
白决看他半晌，蓦地一笑：“所以，你觉得我迟早要堕入妖道了，被抓进来一点也不冤，是这个意思吧？”</p>
“我……”</p>
“哐当。”</p>
什么东西落地的动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