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玉阁主马上打断他：“杀师弃道乃是多少人亲眼所见！”</p>
慕真气道：“此事另有隐情，三十年前我们澶溪发给各大仙门的公文就提及陶奉使的验尸结果，白决的一剑是为了制止灵丹爆体，损毁岘山。这些，诸位一直以来都视而不见罢了。”</p>
她说完，仙门弟子们竟然满脸惊讶地互相议论起来：</p>
“阻止灵丹爆体？骗人的吧，我怎么从没听说过？”</p>
“我也没听过啊，都说他以前就离经叛道，杀师不足为怪，都这么说的啊。”</p>
“慕宗主该不是为了维护澶溪才编出这种理由吧？”</p>
“可是岑楼主都在场，没有否认那份公文，也许确实是我们没看到？”</p>
弟子们的这种难以置信，也让白决难以置信，他下意识拽拽裴谨，不快道：“你听听你听听，那说的是什么话？把自己的臆想当真了，还来怪我？有没有发过公文自己查查就知道了，竟然还怀疑是宗主骗人？”</p>
裴谨嫌恶地蔑了那些人一眼：“一向如此。别人在喊什么就跟着喊什么，连自己在反对什么都不知道，脖子上顶着的是颗瘤子罢了。”</p>
慕真则低低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人言可畏。该做的努力我们都做了，可惜别有用心的声音总是更吸引眼球，更容易散播出去。传到后来谁还去求真，有一个已知的敌人比未知的要轻松。”</p>
议论发酵了一会儿，岑灵韵才缓缓开口：“看样子大家果然不是很清楚当年的案子，道听途说的比较多。我想，我们应当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要粉碎妖界的阴谋，当年的案子，白决身处其中知道的最多，试问诸位有谁比他更接近第一现场的？让他来一起查，我想是更有利的。”</p>
琅玉阁主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看向顾维，顾维眉峰一拧，扬声道：“岑楼主，各位宗主，在下也支持，彻查三十年前的旧案。不过，白决三十年前的那些罪名不管是不是被冤，有一样最清楚不过，绝没有冤枉他，那就是越狱脱逃！”</p>
“你还真是不依不饶啊。”裴谨讥笑道，“找遍刁钻的角度也要达成目的，有这精力用在教育徒弟上，也不会出一个伏波了。”</p>
顾维被他这句话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p>
白决在旁边暗暗咋舌，裴谨怎么总能精准戳中别人最痛处。</p>
“行了各位，你们到底是想要伸张正义啊，还是除我而后快啊？”白决高声道，“费这么多口舌，不就是给动手找个合理借口吗，岑楼主，慕宗主，多谢你们为我说话，不用再多讲了，顾掌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今天是不是非杀我不可，容不得任何辩驳了，是的话，现在就动手吧！”</p>
顾维冷笑一声，看向旁边的顾汝兰：“瞧瞧你惦记的好‘师弟’，真是伶牙俐齿。”</p>
顾汝兰垂下了头，眉间是散不开的忧郁：“掌门，如果当年白……白决是含冤入狱，那么他越狱也情有可……”</p>
“你给我闭嘴！”顾维凶悍地瞪了他一眼。</p>
顾维道：“白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如果今天放过了你，你转头就跑路消失，又该当如何？”</p>
白决荒唐地笑出声来，低声道：“真是受够了，一句又一句的，没完没了，辩驳一句构陷两句，反正都是你们有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值得你们这么在意？”</p>
裴谨有些担心地望着他，自从崖岛那次，他是真的明白，白决对于这些话远非看上去那么漠不关心，他是敏感的。</p>
裴谨无声靠近了他一些。</p>
白决忽然拔出枉清狂来，对面的修士们也吓到顷刻间拔剑，有的甚至还退后了几步。</p>
“白决！你要干什么？”</p>
白决仰天笑道：“怕什么，找解决办法而已。”他反手割破了自己的手掌，用血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p>
血符一道一道联结起来，发出红光，几个宗主率先认出了那是什么——</p>
“誓血阵？”</p>
白决把掌心按在阵中心，血液如同一朵火红的花，绽开在半空中夺目耀眼：“我白决在此以命立誓，三日之内，找出藏在澶溪宗的妖界奸细，当年薄暮空潭惨案的元凶，还自己清白，还我师父和澶溪宗公道，否则天雷降罚，不得好死！”</p>
所有人惊愕地望着白决，望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望着他决绝的眼眸，他如瀑的青丝飞扬在半空，唇色比血阵还要鲜艳，面容比血花还要秾丽。</p>
比他的血誓还惊天动地的是他此刻的美貌。</p>
他太不把这美当回事了，表情那般肆意张扬，或者他是知道自己的美来得太容易，眼睛随便动一动，嘴角任性勾一勾，既像蔑视众生，又像故意要倾倒众生。</p>
岑灵韵最先反应过来，他走到血阵跟前面向众人：“誓血阵需要一个见证人共同起誓，如果无人反对，就让我来当这个见证人吧。”</p>
和立誓人一同起誓的见证人，便是直接掌握了立誓人的生死，誓血阵皆是以命立誓，只有完成誓言，见证人才能将血阵勾销，否则天雷降罚。</p>
见证人如果徇私，白决三天之内没有找出所谓元凶，他同样可以勾销血阵。</p>
众人思来想去，觉得岑灵韵算是最合适的见证人了，他虽然替白决说话，可他身为丹心楼主，身系整个仙门声誉，又有在场这么多人监督，想徇私也不能。</p>
没人出来反对，于是岑灵韵也将掌心放在了阵上，低声问白决：“你心意已决？”</p>
白决颔首。</p>
“好。”岑灵韵提高了声音，“青天有信，岑灵韵在此见证白决之血誓，绝不……”</p>
“等一下。”裴谨忽然走上前一步。</p>
底下的人巴不得白决立了这个誓，三天，这时限太短，可是白决自己不要命的，他们当然会好心成全。此时见裴谨出来，众人还以为他要阻止白决立誓。</p>
顾维道：“裴公子又有何高见？”</p>
裴谨从白决手里夺过枉清狂，往自己手上也划了一道，血流如注，他将掌心与白决的相贴，一字字道：“我陪你。”</p>
他要陪白决立这个血誓。</p>
众人无不震惊。</p>
连顾维都瞪大了眼：“裴公子，你可想清楚了！莫要被那白决蛊去，你这样做鸿元尊上会伤心的。”</p>
裴谨的一双眼只停留在白决脸上：“岑楼主，继续吧。”</p>
岑灵韵默然了一会儿，点头：“青天有信，岑灵韵在此见证白决和裴谨之血誓，绝不徇私。”</p>
红光大作，迷了众人的眼，阵中央，裴谨和白决五指相合，无言对视。</p>
裴谨笑了一下，顺着白决的指缝扣住了他轻微颤抖的手：“只是看不过去，你没多想吧？”</p>
“……你以前不是这么冲动的人。”白决轻声道。</p>
“我现在也不是。”裴谨答道。</p>
不知为何，裴谨眼中的光亮比阵中的还盛大，白决仓皇回避开，心比飘扬的发丝乱。</p>
“多谢。”他许久只挤出这么一句。</p>
“不必。”裴谨淡淡道，“朋友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