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府大院位于闹市静处。
衙门外面是富裕安乐(至少表面富裕安乐)的谷阳县中心,而内部却是一件件腐败而黑暗的案子。
光明和黑暗,只有一墙之隔。
此时天色已晚,陆谦等人却都还在墙外静候。
“吱呀”一声,陆县令从衙门推门走出,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还是什么也不愿意透露?”陆谦走上前问道。
“嗯。”陆县令见柳仲珺站在陆谦旁边,向她点头问好,然后没有回避,继续说道:“因为涉嫌案件并未上升到刑法的高度,仅仅是口头训诫,很难撬出什么东西。”
“意料之中。”
陆县令叹了口气:“县衙门也只能再拘留他们一日,如果明天日落前还未有什么消息,便只能放行。”
“无碍。”陆谦道,“倒是要留心一下蒋主簿那边的举动。”
“好。具体的事情明日再议罢。”陆县令道,他转头望向柳仲珺,“柳姑娘,真抱歉让你等待这么久。我看天色已晚,不如让谦儿送你回府?衙门还要与报官者了解一下情况。”他指的是施孟夏母子。
柳仲珺乖巧地应了下来,内心却对陆谦与他爹相处的方式起了好奇心。
他们这样,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同僚。
一位四十多岁的县令官,与还未弱冠的少年讨论政事?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她还在思考着,马蹄声却开始催她出发。
是早上那辆,没有考取驾照就上路的,非常没有道德的马。
……
她动作顿了一下,才一步登上了马车。
然后侧头看向窗外,一言不语,继续她的思考。
这在陆谦眼中却是一种赌气的意思。
他笑了笑,也没劝说,只道:“我没有想到你竟然看出来了,这让我非常惊讶。”
柳仲珺缓缓从沉思中退出,愣了愣,“啊?”
“拆建令的事情有点怪异,不排除背后还有隐藏的案件。只是暂且证据不足,我带小吏回衙门问话,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才会假装纨绔之人,使出美人计来,用以迷惑幕后的主使者。”
柳仲珺恍然,原来他说的
是美人计的事情。
她想了想,问道:“陆县令初到谷阳县,怕是不太顺利罢?”
陆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的确如此。润州虽为江南富裕之乡,但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各县派系众多,各为其政,往往东一榔头西一棒,很难做出真正的政绩。其中克扣朝廷拨款有之,与商贾勾结有之……谷阳县为其中最甚者。”
“所以陆县令想要从拆建令这一事件下手?”
“正是。”陆谦点了点头。
“拿无效的政绩当升官的跳板……苦的还是平民百姓罢。”柳仲珺感叹道,她想到了先前施娘歇斯底里的样子,眼神不禁暗了暗,“可与之对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无碍。”陆谦道,他上辈子经历的事情多,这点还只是弹丸之地的小事。“不过——”他顿了顿,又道,“我很好奇。丫头,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在用美人计的?”
“很简单。”柳仲珺笑笑,“这不符合你的性格。”
“原来如此。”陆谦也笑了:“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这倒也应了今日先生所讲的道理……”
说完这话,两人愣了愣,又相视而笑,各有所思。
柳仲珺想,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面前这位外表年龄十五岁的少年,当作与自己相同的成年人看待。等到提到南山书院的周先生时,才恍然意识到彼此皆为还在上学的小屁孩——真是……怪异。
陆谦想,他从未料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是这般智慧。自己与她相处没有阻碍,配合得也十分默契。
两人都在感叹对方的成熟,却都没有想到对面之人竟是换了个核的“假货”。
夏日的夜晚暖暖的。
视线对撞之处,好奇心在其中氤氲,逐渐升温。
柳仲珺望着陆谦的剑眉下那一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位指点江山的名臣,让人崇拜、赞美、敬重、向往。
她轻咳一声,第一个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
太阳落幕,星辰初现。
那居于头顶的北极星,明亮地在众多星星中脱颖而出。
受最近
恶补《论语》的影响,她不禁喃喃念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