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走进巴特莱纸牌俱乐部的时候, 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莱斯特身旁的奥德里奇·德维尔。</p>
她觉得这位绅士今晚尤其的英姿勃发、衣饰华丽，像是来参加一场非常正式的晚宴。</p>
黑发黑眸的男人感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裴湘的凝望视线, 他端着酒杯微微侧头, 隔着低垂璀璨的水晶吊灯和参差错落的东方式帘幔回望对方。</p>
在奥德里奇的探究目光中, 裴湘径直走近。</p>
“哦, 帕丁顿，你来了！”</p>
莱斯特见到裴湘出现，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p>
“我来给你介绍我的朋友, 这是德维尔上校。你们今晚可以试着搭档打牌，看看有没有更多的默契。奥德里奇, 这位就是咱们之前时常提起的布朗·帕丁顿先生了, 我真高兴, 能够介绍你们两个相识。”</p>
“很高兴认识你，德维尔先生。”</p>
裴湘如同第一次见到奥德里奇一般，露出礼貌友好的笑容：</p>
“我多次从莱斯特的口中获悉德维尔先生的卓越优秀，忍不住生出结交之心, 今日总算如愿以偿了。”</p>
从裴湘微笑着开口寒暄开始, 奥德里奇就一直在审视打量她。</p>
从外表上看，布朗·帕丁顿的肩膀很宽阔，腰板挺直，虽然个头不高，但身材比例适中, 整体上不会给人柔弱单薄之感，反而显得灵活敏捷，精悍强健。</p>
他的爽朗笑容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蜜色皮肤上泛着健康柔润的光泽, 乍一看，这人像是一个快活开朗的旅行家。</p>
“幸会，帕丁顿先生，我是奥德里奇·德维尔，目前在陆军任职。”</p>
同裴湘的亲切随和不同，奥德里奇对待新朋友的态度显得有些过于正式矜持。他语气中无意流露出的慎重谨慎，以及浅浅的较量评估之感，都让裴湘暗中生疑。</p>
——隐约感觉……这人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对手。</p>
眼波流转间掩去一抹深思，裴湘笑得更加诚挚友善。</p>
奥德里奇见此，眉目间又增添了几分风雨波澜。</p>
莱斯特·西塞尔自顾自地高兴，忽略了近在眼前的暗潮汹涌。</p>
他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迪福男爵和西班牙商人已经到了，两人正在和罗德议员说笑。</p>
裴湘顺着莱斯特的视线望去，稍稍观察了片刻后，她便微微皱起了眉头。</p>
在不远处的休闲雅座里，迪福男爵等人的手中都燃着雪茄，侍者正在给他们倒酒，看上去，他们短时间内不会离开那个舒适角落。</p>
奥德里奇的注意力一直在裴湘身上，此时注意到她眉目间的浅浅情绪波动，也转头望向迪福男爵所在的位置。</p>
观察了一会儿后，奥德里奇淡淡地说道：</p>
“恐怕等不到明晚了，那个西班牙人找了罗德议员做说客，迪福男爵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p>
这话把莱斯特吓了一跳，他心怀侥幸地反驳道：</p>
“那，嗯，这也许只是一场普通的偶遇和闲聊。”</p>
裴湘摇了摇头，赞同奥德里奇的判断：</p>
“不，你看罗德议员和那个西班牙人的坐姿，还有表情，这两人应该是熟识。并且，罗德议员很欣赏，嗯，或者说信任那个西班牙人。”</p>
“即便是熟人，也不能说明……”</p>
奥德里奇抬手打断了莱斯特的话，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p>
莱斯特恍然，立刻联想到了好友的敏锐听觉能力。</p>
他有些含糊地问道：“这么远……”</p>
“只是抓住几个词汇而已，大部分都是观察和推测。”</p>
莱斯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询问什么。</p>
裴湘自然知道奥德里奇的耳朵很灵敏。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布朗·帕丁顿，是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p>
所以，她的脸上便适时地浮现出了一抹明显的疑惑，之后又很快地淡了下去，表现出一种不去探究他人隐私的风度与克制。</p>
奥德里奇没有忽略裴湘流露出的不解迷惑，他先是诧异，而后，嘴角便止不住地弯了弯。</p>
一个很小很浅淡的笑容悄悄浮现，却如昙花一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p>
——原来，玛丽安小姐没有把我的事情告知这个布朗·帕丁顿。</p>
——她在帮我保密吗？在维护我的安全？出于友谊。</p>
——还是……她不愿在某些情意绵绵的信件中提及不相干的人？</p>
奥德里奇·德维尔的心情犹如过山车，短时间内起起落落，独自纠结出一场内心戏。</p>
这时，裴湘对莱斯特说道：</p>
“有罗德议员做说客，他们很可能明天上午就找律师和代理人签合同。稳妥起见，咱们今晚就得赢得那个优先权。不过，那个西班牙人十分精明，且牌技出众。莱斯特，和你搭档的话，我只有六分把握。”</p>
莱斯特指了指自己：“计划提前了，所以，你依旧选择和我做搭档吗？”</p>
裴湘迟疑地看了一眼奥德里奇，不太确定地解释道：</p>
“我之前从来没有和德维尔先生一起打过牌，并不了解他的习惯和水平。”</p>
莱斯特连连保证道：“他的牌技比我高明不少。”</p>
奥德里奇也认为计划应该提前实行，但他不是莽撞之人，他出手前必须做好准备工作。于是，他看了一眼怀表后，对裴湘建议道：</p>
“迪福男爵一般要在俱乐部里待到午夜之后，今晚的时间还算充裕，咱们先去其他牌桌上练练手吧。”</p>
裴湘确实有些头痛莱斯特的牌技。</p>
这位先生总是管理不好自己的表情，喜怒明显，丰富生动，偶尔还会因为犹豫不决而错失机会。总之，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的确希望换个更加稳重果决的搭档。</p>
于是，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跟着奥德里奇朝着另一个房间走去……</p>
临近午夜，巴特莱俱乐部里的一部分会员陆续离开了，留下来的先生们大多无精打采的，靠着酒精和烟草提神。</p>
但是，五十多岁的迪福男爵却陷入了异常亢奋的情绪里，因为他今晚一直再赢钱。</p>
赢了的还想赢，输了的想反败为胜，所以牌桌上的四人谁也没有提出散局离开的话题。</p>
然而，又输了几局之后，布朗·帕丁顿的钱包首先支撑不住了，他开始向身旁的朋友莱斯特·西塞尔借钱。可他的朋友十分理智，他之前一直在劝帕丁顿收手，此时自然不会借钱给输红了眼的朋友。</p>
两人你来我往地争执了一会儿，奥德里奇偶尔差一句话，让矛盾不断转移变化，不知怎么的，就把迪福男爵和西班牙人搅合了进来，之后便话赶话地牵扯到了一笔投资转让买卖。</p>
说着说着，赢得信心满满的迪福男爵一激动，就答应了输家的条件。</p>
只要帕丁顿和德维尔能在午夜凌晨前反败为胜，他就把萨兰矿场的股份转让给莱斯特，与之相对应的是，莱斯特必须得借钱给帕丁顿，让他继续玩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