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你还在阅览今天的报纸吗？”</p>
“亲爱的埃丽诺，他们说帕丁顿先生的最新作品即将完成，之后会公开展览。若是反响好的话, 还会巡展。”</p>
“可是妈妈, 咱们早上就讨论过这个话题了。你连参观画展那天要佩戴什么款式的首饰都安排好了, 怎么还拿着报纸不放手？”</p>
埃丽诺十分不解, 她走到达什伍德太太身边坐下，递给她一小碟切好的水果。</p>
达什伍德太太接过果盘后并没有放下报纸，而是兴冲冲地拉着长女一起阅读报刊上的文字。</p>
“埃丽诺, 你看这一段，看, 这描写得多棒呀。这位评论员把帕丁顿先生的衣服配饰, 哦, 甚至连他靴子上的绣纹都描写得一清二楚。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帕丁顿先生的仪容风姿，但我想这些男士服饰一定是极其时髦优雅的，唔，还得非常舒适。</p>
“埃丽诺, 真可惜咱们家中没有成年绅士, 哎，你父亲就是去世得太早了。否则的话，我一定要按照帕丁顿先生的衣着打扮整整齐齐购买一整套。”</p>
埃丽诺认真读完达什伍德太太推荐的一段文字描述后，一边继续阅读下面的内容一边玩笑道：</p>
“妈妈，其实你可以向米德尔顿夫人和帕尔默夫人推荐的。我猜, 她们一定愿意让自家的先生们时髦一把的，特别是帕尔默先生，他不是需要到公园等公众场合演讲吗？我觉得，一件帕丁顿先生的同款外套, 唔，绝对会让帕尔默先生的演说词更有吸引力的。”</p>
达什伍德太太眼睛一亮，打心眼儿里认为埃丽诺的这个建议非常不错。</p>
“你说得对，亲爱的，我之后会向她们推荐的。”</p>
埃丽诺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一直流连在另一段文字上。</p>
达什伍德太太好奇地看过去：“咦，这里详细介绍了帕丁顿先生使用的画具和颜料，读起来……哎，我都想重拾画笔了。埃丽诺，你一向钟情于绘画，咱们也按照这上面的品牌介绍添置一套吧？”</p>
埃丽诺确实被文章中的相关描述吸引住了。她心里忽而生出一股冲动，恨不得立刻购买一些帕丁顿先生使用过的同款画具和颜料。</p>
——总觉得一旦拥有了那些一模一样的东西，我就能画出更加完美的作品。</p>
——冷静，埃丽诺，你的画技水平提高与否，与这些外物的关系不大。</p>
——但是，上次那棵树没有画好，说不定就是画笔和颜料的问题，如果用了帕丁顿先生习惯使用的……反正也买得起！</p>
“妈妈，你知道这家P&M百货商店在哪里吗？帕丁顿先生穿的和用的，好像都是从这家百货商店里采购的。”</p>
“哦，我之前听詹宁斯太太说过，在蓓尔梅尔街，是一家新开的店铺，足足有三层楼，十分宽敞舒适。”</p>
“那咱们一会儿就去转转吧，顺便也给玛丽安和玛格丽特带些小礼物。”</p>
“好的，我让人去问问詹宁斯太太她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百货商店……”</p>
达什伍德母女二人因为报纸上的一篇报道萌生了购物的想法，收拾停当后就满心雀跃地出门了。</p>
当她们抵达蓓尔梅尔街附近时，发现路上的行人和马车渐渐变得多起来，甚至还发生了小小的拥堵。</p>
“詹姆斯，发生了什么，车子怎么停下来这么久？”</p>
“太太，前面的车马行人太多了，咱们家的马车过不去了。”车夫喊道。</p>
闻言，达什伍德太太打发跟车的听差去前面看看情况。</p>
过了一会儿，听差小跑回来汇报，蓓尔梅尔街上有很多人，都是去P&M百货商店购物的。那里的门童正在协调客人们的车马停靠位置，努力疏通人流，不过速度不快，后面抵达的顾客不得不等上一段时间。</p>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下车步行吧。”</p>
“好，反正距离也不远。”</p>
这天，达什伍德母女购买了不少高品质的生活必需品，当然，也花了不少钱在一些可用可不用的小物件儿上。</p>
同行的詹宁斯太太和帕尔默夫人更是激动，她们买了许多在埃丽诺看来根本没有多大用处的装饰物品。</p>
而米德尔顿夫人则沉迷在儿童用品区，恨不得把商店里所有可爱精致的小衣服、小玩具都买回家去。</p>
傍晚购物归来，徐徐的晚风让埃丽诺从购物的兴奋状态中稍稍冷静下来，她想到自己买回来的那一大堆绘画用品和漂亮文具，忍不住揉了揉脸颊。</p>
“亲爱的玛丽安，你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我会有这样不冷静的一天。”</p>
埃丽诺坐在梳妆台前，飞快地写下了一封语气活泼的信函，她在信中描述了这一日的见闻后，继续写道：</p>
“我现在才稍稍反应过来，这一定是P&M百货商店和文章作者的伎俩。他们借着帕丁顿先生的名气推广自己的自有品牌商品，让所有关注帕丁顿先生的人转移了心思，不知不觉中就生出了蓬勃的购买欲·望。</p>
“然而，即便我自认为已经看穿了那篇报道后面的秘密，可却对蓓尔梅尔街的那家商店生不出什么恶感来。大概是因为店里的东西确实不错吧，环境和服务也很合心意……对了，我今天购买的文具用品有些多，我自己一人是用不完的。随信给你带去一份儿，希望你能在陪伴威尔逊太太的同时，也把她的那个可爱小花园描绘下来，留住这一季夏日的五彩缤纷……”</p>
当裴湘忙完外面的事务，匆匆返回威尔逊太太的住处后，就看到了一整套自家经营售卖的绘画用具和埃丽诺的来信。</p>
P&M百货商店是裴湘投入了一半身家的产业，开业后业绩不错，但也达不到远超同行的程度。</p>
说实话，店里能有如今的热闹程度和令人瞠目咋舌的销售量，绝对离不开“布朗·帕丁顿”的名人效应。</p>
“玛丽安，你明天还出门吗？”</p>
“有什么事吗，威尔逊太太？”</p>
“今天送东西过来的男仆没有看到你，我担心他回去汇报后，达什伍德太太和达什伍德小姐会担心。也许，嗯，她们明天会来我这里做客。”</p>
“确实有这个可能，”裴湘低头想了想，“那我明天便不出门了，就待在花园里画画吧。”</p>
听闻裴湘愿意留下来，威尔逊太太放松一笑。</p>
次日，果然如同威尔逊太太猜测的那样，达什伍德太太带着新烤制的小点心来拜访威尔逊太太，顺便看看二女儿玛丽安的近况。</p>
两位年纪相仿的女士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裴湘陪坐了一会儿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客厅。</p>
不一会儿，琴房响起优美动人的琴音，客厅里相谈甚欢的两位太太相视一笑，同时放低了说话的声音。她们一边喝茶闲谈，一边惬意地聆听年轻姑娘的练习曲目。</p>
茶香袅袅，桃子酱和奶油酥皮的甜蜜味道缭绕浮动，轻风卷起乳白色的纱帘，送来蓝天下粉红玫瑰的芬芳。</p>
一曲欢快轻灵的旋律驱散了夏日的燥热，光影交错印在旧日的米黄碎花墙纸上，折痕在樱桃木搭成的书架上，映照出一股岁月悠长、人生恬淡的宁静韵味。</p>
裴湘想，她日夜奔波忙碌，耗费心力周旋在名利与野心之间，大概就是为了这样偶然间的安谧时刻吧。</p>
——不寄人篱下，不捉襟见肘，不仰人鼻息。</p>
——用头脑和汗水沉淀出骄傲、尊严与从容。</p>
——若是有幸遇见爱情，心中有携手并肩的勇气，也有分手告别的底气。</p>
日子倏忽而过，布朗·帕丁顿的最新作品终于完成了。</p>
此时，已经没有人会质疑这位著名画家的真才实学了，报纸上有关帕丁顿的话题都和他的新画相关，因为他描绘出的伦敦东区，让人震撼、反思、沉默。</p>
他如今再走进伦敦任何一家俱乐部，都能得到绅士们彬彬有礼的问好和热情殷切的邀请，仿若之前那些猜忌、嘲笑和排斥不曾存在过一般。</p>
对此，裴湘倒是没有多少情绪起伏，反而一旁的莱斯特·西塞尔时常露出扬眉吐气的笑容。裴湘偶尔瞥上一眼莱斯特扬起的下巴，心里就会莫名地多出几丝暖意。</p>
裴湘表达友好的方式很直接，她直接询问莱斯特订婚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是否需要她帮忙？</p>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莱斯特没有感受到小伙伴的送温暖，他蔫哒哒地瞪了裴湘一眼，根本不想在这样轻松自在的夜晚讨论订婚的话题。</p>
裴湘微微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p>
“你确定不和我说说？要知道……从明天开始，我就打算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了。”</p>
这话让莱斯特焦急：“怎么不出来玩了？奥德里奇不在，你也要减少社交吗？上帝呀，那我该多无聊啊。”</p>
裴湘捏了捏鼻梁：“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坚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尤其是白天。这让我感到十分不适应，有种身心俱疲的紧张感，所以我打算先歇一歇。”</p>
闻言，莱斯特失望地饮尽杯中的葡萄酒，但却没有试图劝说裴湘改变主意。</p>
他总是乐于尊重朋友们的选择，既然帕丁顿把白日出现在人前这件事视为负担，那他又怎么会为了一己之私就强迫朋友忍受煎熬。</p>
“好吧，我觉得我应该去结交几个正常朋友，”莱斯特调侃道，“奥德里奇是不懂得享受悠闲生活的工作狂，你是特立独行的艺术家。总之，你们两个都是格格不入的存在，作为唯一的正常绅士，我必须坚守住底线。”</p>
裴湘莞尔，举杯敬了敬莱斯特。</p>
莱斯特点燃了雪茄。</p>
“我的婚事……基本上算是订下来了，其实我早有预料，就是卡纳勒托家的小姐。西塞尔家和卡纳勒托家一直有联姻的意愿。”</p>
“你松口风了？”</p>
虽然是疑问语气，但是裴湘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果不是莱斯特亲自点头应允，他的婚事还得拖延一阵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