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脸严肃的兄长, 裴湘十分干脆地收好自己从威克多警长那里弄来的二百英镑。</p>
她甜甜地表示，自己之前把问题想简单了，只当这笔钱是G先生委托她做事的本金, 没深思这份委托的不合理之处。</p>
“哥，你说得对, 无缘无故的, G先生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的钱交给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生意的年轻女孩？还要把投资的利润分出三成给我，这样的条件太过丰厚了，确实让人不得不多想。”</p>
爱德华见妹妹这样乖巧懂事，眉宇间的郑重严厉之色瞬间就消散了几分。年轻的兄长甚至生出几分后悔，觉得自己不该用刚刚那种严肃冷硬的口吻说话。</p>
微微叹了一口气，爱德华轻轻拍了拍裴湘的头顶。</p>
“你刚刚说，G先生让你用这笔钱开一家商店，他会提供主要货源。也就是说, G先生以后还会和你见面, 是吗？”</p>
裴湘轻轻颔首, 一双雾蓝色的漂亮眼眸里全是对兄长的信赖，看上去就像一朵纯洁柔弱的百合花。</p>
“哥, 我听你的话，下次见到G之后, 我会把钱还给他的，你不用担心。”</p>
“露西，不管怎么说, 这次是G先生救了你，我从心底感激他。如果他需要有人帮他做事，我可以力所能及地提供帮助。如果他需要你帮忙，而你又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的话, 那就去做。</p>
“可我们不能再接受G先生的金钱馈赠了，记得吗？哥哥不阻止你和G先生成为朋友，咱们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是，我的女孩儿，千万不要把心交给一个不能承诺婚姻的男人，好吗？”</p>
裴湘眨了眨眼，举手保证道：</p>
“我承诺，但凡没有通过爱德华·霍夫曼兄长大人考验的男人，即便他是英格兰最英俊的骑士，也不会得到露西·霍夫曼小姐的芳心的。”</p>
爱德华的呼吸顿了一下，心道从露西的话里不难推测出，一个男人的财富对她的吸引力并不大，反而长相占了很重要的位置。</p>
——这……其实也不太好，毕竟这世上从来不缺少擅长花言巧语的小白脸……</p>
于是，责任心极强的兄长又产生了新的焦虑。</p>
当然，这份突如其来的莫名焦虑只是在爱德华的心底留下了一个浅浅的阴影。他很快就陷入了搬家购物大扫除、认识新邻居、开展新工作以及学习新知识的忙碌当中了，过上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充实生活。</p>
而裴湘在熟悉了新的居住环境和爱德华的日常时间表后，立刻“遗忘”了之前装乖卖巧时的各种保证，开始了她的创业计划。</p>
——赚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p>
裴湘很快就在利物浦这座繁忙的海港工业城市里，物色到了一家合心意的出租店铺。她用詹姆斯·霍夫曼的身份签下了三年的租约，之后便开始考察起市场来。</p>
等到裴湘熟悉了原料货源、加工工厂和书籍艺术品流通渠道后，她的新店铺也重新装潢完毕了。</p>
这家被命名为“荆棘屋舍”的商店坐落在名流富商们居住的街区附近，和车水马龙店铺林立的商业街隔了两条小巷，毗邻一座清幽典雅的绿荫公园，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p>
“荆棘屋舍”总共有三层，主要经营各种书籍和艺术品。当然，以后可能还会增加裴湘调制的保健品和美容产品。</p>
书籍的种类很杂，并不以英伦本土出版社出版的书籍为主，而是主要售卖各种非英文著述的外文书籍、具有收藏价值的二手书和濒临绝版的小众冷门学术著作。</p>
——多亏了语言技能和之前世界中的努力学习，让我可以挑选到真正有价值的好书，偶尔还能在旧书市场捡漏。</p>
显然，这类藏书并不具备广泛的客源。但裴湘心知，这是一门细水长流的生意，一旦在某些少而精的群体中有了不错的口碑，每笔交易的回报都会很丰厚的。</p>
——况且，我还能提供优质的翻译服务，这又是一个衍生出来的赚钱渠道。</p>
至于店铺售卖的艺术品则以画作为主，除了一些“不知名”艺术家寄卖的优秀作品外，更多的则是一些速成的风景画与百年前的名画仿画。</p>
和冷门外文书籍不同，这些小幅油画价格适中，质量不错，主要针对的顾客群是家有余钱的中产阶级。</p>
不论是暴发户、工厂主，还是拼命想要向上流社会贵族生活靠拢的富裕家庭，都愿意购买几幅漂亮的画作装点自己的房子的。总之，这其实是一门很有市场潜力的买卖。</p>
一个月之后，“荆棘屋舍”正式开业，然而并没有什么顾客。</p>
但裴湘并不急，她之前已然看好了一些目标客户群，总会想办法把人吸引到店中的。</p>
相对于客源的问题，裴湘此时急需面对的是爱德华·霍夫曼的不可置信。</p>
“‘荆棘屋舍’？詹姆斯·霍夫曼？那是谁？”</p>
“是我，对外身份是我堂兄。”裴湘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望着脸色不佳的兄长。</p>
被这样水润无辜的雾蓝色眼睛可怜兮兮地瞧着，爱德华一口郁气憋在胸口。</p>
“露西，咱们之前说好的……”</p>
“是的，我都记得。可是你也说了，G救了我，如果他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他做事的。爱德华，G是个有艺术追求的浪漫男人，他想在利物浦开一家店铺寄卖他的画作，又抽不出时间来亲自管理，所以才找到我帮忙的。”</p>
爱德华捏了捏鼻梁，眼中流露出一丝妥协。他并不知道东方有个“先斩后奏”的典故，但是已经体会到了其中的无奈。</p>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p>
——店铺已经开起来了，前期工作都是他这个格外聪明伶俐的妹妹亲自督办的，而那位G先生也不现身，就这么把店铺和启动资金留了下来。</p>
——我若是坚决反对，难道要让那家店铺关门大吉吗？难道要让帮助过霍夫曼家的恩人损失钱财吗？</p>
察觉到了爱德华的动摇，裴湘连忙乘胜追击：</p>
“哥，‘荆棘屋舍’真是我帮G经营的，他会给我发薪水的，不会像原来设想的那样利润分成了。所以，这不能算是接受金钱馈赠的。唔，这是我用劳动换取报酬，爱德华。”</p>
“你的薪水是多少？”爱德华扬眉问道。</p>
“嗯，每个月三英镑。”</p>
爱德华看着裴湘没出声。</p>
裴湘只好继续坦白：“这是基础工资。如果我能帮G把他寄存的画作高价卖出去的话，有提成的。”</p>
闻言，爱德华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份薪水过于优渥了，但是……也没有过于离谱。</p>
当兄长的到底不放心让妹妹独自一人在外面奔波忙碌——虽然之前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姑娘已经连续出门大半个月了。</p>
于是，爱德华请了几天假，每日跟在裴湘身边帮她做事。</p>
他跟着裴湘跑码头货场，跑原料市场和加工工厂，跑二手书市场和艺术品交易商的办公室，跑遍利物浦这座繁忙城市的大街小巷。</p>
之后，他们又拜访了一些官方关系，拿到了一些必要的经营许可。兄妹二人每日从早忙到晚，“荆棘屋舍”的经营规划也日渐完善。</p>
与此同时，爱德华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复杂。</p>
爱德华想，他年少离家闯荡，就是希望将来出人头地后，能给家人提供一个安稳舒适的生活环境。却没预料到，在他缺席的几年里，自家妹妹已经在不知不觉成长到了这样的程度。</p>
当然，也许露西原本并不是如此成熟理智的，但经过维拉花园那件事后，这个温柔天真的姑娘不得不迅速成长起来。</p>
——逆境和危险，最能锤炼人类灵魂。</p>
三个月后，一切步上正轨。</p>
“丹尼尔教授，你挑选的这本俄文版的《东欧蕨类植物分布与概述》当年只刊印了一版，并且册数不多。如今市面上很难再见到了。我特意跑了一趟伦敦，还托了好几层关系才从一位落魄贵族子弟手中拿到的，所以……”</p>
“詹姆斯，你开价吧。”</p>
“一英镑，丹尼尔教授。”</p>
“哦，这可有些太贵了。我上次在莫尔顿书局购买的一套三卷册新书才花了十二个先令，你这一本书就差不多是双倍的价格了。”</p>
裴湘想到自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冒着皮肤瘙痒过敏的风险，在一股霉味的昏暗旧书库里费心翻找到这本书，便觉得自己的要价一点儿都不贵了。</p>
——即便我当时只花了两先令五便士，可是人工和时间成本也得算进来呀。</p>
所以，她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了丹尼尔教授的降价要求。</p>
不过，这位家产丰厚的丹尼尔教授算是店里的常客了，之前还领来了新客人，所以，她也不能一点优惠都不给。</p>
“丹尼尔教授，书的价钱真不能再往下降了，否则的话我就真要赔本了。不过，我可以送你一罐润喉糖。”</p>
裴湘把一个花色精美的小糖罐推到顾客面前，温声道：</p>
“你刚刚挑选书籍的时候，一直在清嗓子，我猜是因为最近天气变冷的原因。这种润喉糖不错，嗓子发紧的时候吃一颗，不仅能缓解喉咙发痒的症状，还能清凉提神消除倦意，你可以试一试。”</p>
丹尼尔教授挑了挑眉，心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要一罐糖果做什么？</p>
他正要说什么，就感到喉咙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又清了清嗓子。</p>
裴湘微微一笑，直接打开糖罐夹出一颗糖递给丹尼尔：</p>
“试试看，不是好东西我是不会推荐给我的顾客的。”</p>
看着银色小夹子上的琥铂色硬糖，教养良好的丹尼尔教授只得礼貌接过，把糖块放入口中尝试。</p>
清甜微凉的味道立刻充满口腔，丹尼尔双眼一亮。他想，他喜欢这种类型的甜味儿。</p>
片刻后，丹尼尔有些迟疑地摸了摸喉咙的位置，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真的感到嗓子舒服了很多，便忍不住拿起糖罐打量了起来。</p>
裴湘没有继续给自己制作的润喉糖说好话，效果到底如何，吃过的人都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