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微笑着替乔治·雷克萨打包书籍, 同时在心里默念着“有钱还出手大方并且不砍价的顾客值得格外体谅包容”这句众所周知的实在话。</p>
“雷克萨教授，欢迎下次光临。”</p>
“再见，霍夫曼小姐, 希望下次还能和你一起喝茶。”</p>
“下次……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欣赏G先生的新作，但愿雷克萨教授一如既往地热爱收藏这项伟大事业。”</p>
“鄙人同样期待G先生的新作品, 以及……霍夫曼小姐的精彩故事。”</p>
“再见！”</p>
目送温文尔雅的英俊教授走出店门登上马车, 裴湘终于慢慢收起了脸上的标准微笑。</p>
她和窗外懒洋洋路过的姜黄色短腿猫遥遥对视了一眼，忽而真情实感地怅然一叹，觉得之前的十英镑报价还是有些少了。</p>
——如果早知道雷克萨先生那么“喜爱”那几本藏书，我就该把总价再增加一到两英镑的。</p>
当天晚上，裴湘和哥哥爱德华吃完晚饭后，分别谈起了白日里的工作情况。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利物浦和曼彻斯特的几家代加工工厂的报价后，就说到了“荆棘屋舍”当日的营业额。</p>
“G先生的作品卖出去了？”</p>
爱德华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禁替那位不曾谋面的朋友感到高兴, 他满脸欣然地追问道：</p>
“露西, 那位先生真的那么欣赏G先生的画作吗？你知道他的姓名吗？三十英镑呀, 他一次性付清了？”</p>
“是的，雷克萨先生非常喜欢G的作品, ”裴湘吃了一口切成小块儿的水果，笑眯眯地说道, “他不仅购买了那幅《天火》，还买下了G先生的另外两幅仿画和七本二手藏书，都是一次性付清款项的。他是一位出手大方的绅士。”</p>
“雷克萨先生？”爱德华努力回忆他之前是否听说过这位先生的姓名。</p>
裴湘提示道：“他是和丹尼尔教授一起来的, 听他们的对话，应该是同事和朋友的关系。并且，丹尼尔教授称呼雷克萨先生为‘教授’。”</p>
爱德华“啊”了一声，恍然道：</p>
“丹尼尔教授在阿尔伯特船坞附近的一家研究所里供职……我想起来了, 之前替巴特勒船长申请优惠许可的时候，听人提起过一位乔治·雷克萨教授。</p>
“据说他聪明温和，沉迷研究并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不少大型船厂的投资人都想聘请他当顾问，连军方都找过他买断什么专利发明，不过都被他拒绝了。许多人都评价说，雷克萨教授是一位很纯粹的学者。”</p>
“听上去，唔，雷克萨先生才能卓著，人品不错。”裴湘眨了眨眼，轻声感叹。</p>
爱德华认同地点了点头，眉目间浮现出一抹钦佩之意。</p>
他读书不多，却十分尊敬有学识的人，因而对雷克萨这样身份的绅士有着天然的好印象。</p>
但他的妹妹却不这样认为。</p>
经过白日里的短时间相处，裴湘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她绝对不相信乔治·雷克萨是一位纯粹的科学研究者，同时，她始终对他购买那几本二手书的原因存疑。</p>
如果没有来自直觉上的警惕，白天的时候，她绝对不会那样连蒙带骗地积极推销。因为她十分清楚，如果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的话，她越表现得热衷于交易赚钱，就越不会引起特别的怀疑。</p>
这时，爱德华的感叹打断了裴湘的思绪。</p>
“露西，你真把那几本书卖了十英镑还有余？”</p>
“是的，爱德华。”</p>
“可那几本书的本钱不超过一英镑啊，这转手就是十倍的利润……上帝呀，你那家小店看着普通，利润却如此之高！单看这一点的话，就连巴特勒船长的生意都显得黯然失色了。”</p>
裴湘莞尔道：“哥，如果G先生没有掌握那么多门语言和相关学科知识的话，他肯定无法在旧书摊捡漏的。所以，这笔生意的成本不能只看购书时的花费，还得算上学习成本呢。”</p>
“这倒是真的，确实不能只看表面，”爱德华微微颔首，继而温声叮嘱道，“露西，如果G先生愿意继续教导你一些知识的话，你一定要珍惜机会。”</p>
“嗯，我明白，”裴湘弯了弯眉眼，“对了，爱德华，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提成之事吗？就是，嗯，如果我把G先生的画作卖出去了，就可以得到一定比例的奖金。”</p>
“自然记得。我为你高兴，露西。”</p>
“爱德华，我如今每个月有三英镑的收入，还会不时地得到一些或多或少的提成，但却没有多少需要自己花钱的地方。这样一来，我的收入就完全积攒下来了。哥，我想用这笔钱来改善霍夫曼家的生活条件。”</p>
爱德华微怔，随后摇头道：</p>
“露西，你赚的钱可以先攒着，定期存在银行里涨利息。等你嫁人的时候，这笔钱就作为你的一部分嫁妆。”</p>
“不，爱德华，我并不想把收入全都存在银行里。”裴湘出声拒绝了兄长的提议。</p>
爱德华面露疑惑。</p>
裴湘解释道：“哥，我想做些小小的投资。”</p>
“投资？”爱德华若有所思，“什么方面的？如果是投资工厂的话，这些钱就太少了。”</p>
“哥，这些都是有提成的。如果那位雷克萨先生真能说到做到，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得到一笔非常丰厚的收入的。”</p>
这话让爱德华皱起了眉头。</p>
他对“荆棘屋舍”还算了解，心知那里面的寄卖画作都不是名画家的作品，一向没有什么市场。</p>
——这位雷克萨先生购买一二幅画尚且不够，竟然还要购买更多不出名的作品？</p>
——如果是G的作品打动了他，让他因为一份纯粹的喜爱之情而不吝啬钱财，那尚且能说得过去。可是，如果不只是G先生的作品受到青睐的话……</p>
——有些奇怪。就像是刻意送钱一样。</p>
爱德华自认为不太懂艺术品的好坏，可因为工作的原因，他倒是没少接触过有钱有地位的绅士老爷们，也由此得知，除了一些极其不靠谱的败家子外，很少有人会这样大肆花钱购买不知名艺术家的作品的。</p>
——除非，雷克萨教授另有目的。</p>
想到这里，爱德华脑中灵光一闪，他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严肃而认真地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妹妹。</p>
在当兄长的眼中，不满二十岁的妹妹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模样是十足的秀美娇艳，那金栗色的长卷发和雾蓝色的明眸出奇地相配。只要她笑一笑，整条街区都找不见比她更动人的姑娘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