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见到一张梦中出现的面孔, 虽然有少许出入，可也足够引起裴湘的注意了。</p>
她忍住了立刻追上去和小男孩儿搭话的冲动，安静地等着男仆给所有的临时雇工结算完工钱, 然后才装作从斜侧面的草坪上快步而来。</p>
“梅瑞狄斯小姐，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男仆看到突然出现的裴湘，微怔后连忙彬彬有礼地询问。</p>
“哦，请问花房在哪个方向？我听人说康斯坦太太和林肯太太在那边, 我正要去找她们呢。可是我走了好一会儿了, 也没看到那处开满了鲜花的女客休息区。”</p>
男仆顿时面露恍然，他望了一眼裴湘走来的方向, 微笑道：</p>
“梅瑞狄斯小姐或许是在第二个岔路口的地方选错了方向。如果您当时选择右侧的小路的话，现在一定已经和康斯坦太太、林肯太太见面了。”</p>
“那我现在是在哪里？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些人正在忙碌，便放慢了脚步。”</p>
“您前面就是林荫窄道, 顺着林荫窄道往回走, 就能抵达花房了。”</p>
“那另一边呢？”</p>
“继续往前走的话，是返回主宅的路线。”</p>
裴湘微微颔首, 表示记下了方向。她含笑着向这位指路的先生表达了感谢之意后，语气一转，好奇又关切地问起了刚刚看到的一幕：</p>
“恕我多问一句，我无意中看到一个小孩子混在一群成年人中劳动，嗯, 那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做这样辛苦的工作？”</p>
男仆一听这话就知道裴湘想问什么。</p>
说实话, 在没有亲眼见识过小赫梅尔的一身大力气前, 他也觉得让那样一个单薄的孩子和成年男人做相同的力气活，委实有些胡闹或者过于冷酷。</p>
“哦，梅瑞狄斯小姐看到的那个孩子是赫梅尔家的长子, 艾斯·赫梅尔。那小子今年才十一岁，力气却不比成年人差，做事情又特别的细心稳重。莫法特先生得知了小赫梅尔的情况后，特意叮嘱我们，如果有需要临时雇用的活计，就给小赫梅尔一个赚钱的机会，谁让那孩子处境可怜呢。”</p>
“艾斯·赫梅尔……”裴湘认真记下了这个名字，又缓声问道，“是那个来自德国的赫梅尔吗？家里只有一位病弱的母亲和七个年幼的孩子。而孩子们的父亲，嗯，赫梅尔先生之前就因为意外去世了。”</p>
“是的，就是他们家。”</p>
男仆见裴湘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多说了一些他知道的内情。</p>
“冬天的时候，艾斯那孩子大病了一场，当时差点没挺过来，医生都放弃了，只让赫梅尔太太做好心理准备。但上帝怜悯那家人，降下恩慈令昏迷中的艾斯战胜了病魔。</p>
“艾斯恢复健康之后，为了帮赫梅尔太太养家，就出来打零工赚钱。他力气大还不偷懒耍滑，渐渐地，一些人家就愿意雇佣那孩子了，而且，这样做也是为了帮助可怜的赫梅尔太太和她的孩子们。”</p>
闻言，裴湘轻叹一声，感慨道：</p>
“这里的许多居民真是既慷慨又善良，我也是因为得到了大家的帮助才有了如今的安稳生活。”</p>
男仆立刻露出了自豪的表情，他愉快地说道：</p>
“帮助别人总能得到无尽的快乐，善行比宝藏还珍贵，这是上帝对他的子民的教诲，我们一直牢记于心并为之努力。”</p>
裴湘认同地点了点头，又关切地追问了几句有关艾斯·赫梅尔的过往遭遇。可惜男仆知道的事情并不是特别多，他能和裴湘谈论的，也只是一些大概的消息。至于更详细具体的，他就没有特别关注过了。</p>
告别了男仆，裴湘没有按照原计划立刻返回客厅，而是去了热热闹闹的花房。她和几位太太聊了一会儿衣饰面料和最近的社会花边新闻，又喝了一杯酸酸甜甜的果汁，然后才起身告辞。</p>
等到裴湘终于返回舞会房间的时候，劳里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直到他瞥见裴湘翩翩而来的身影，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p>
“感谢上帝，我还以为你因为不会跳舞而跑到外面偷偷哭泣去了。”</p>
裴湘笑嗔道：“只要你没有把可爱的梅格气哭了，我就不会因为忘了怎么跳舞这样的小事而哭哭啼啼的。”</p>
劳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愧疚地说道：</p>
“我之前因为太过吃惊而表现得很不体贴，有些话，呃，我说出口就后悔了，那确实太粗鲁太没有风度了。不过万幸的是，在你神奇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我和梅格已经重修旧好了。”</p>
和劳里在窗前站定，裴湘一边望着舞池中轻松欢笑的人们，一边说道：</p>
“听到你们和好了，那我就放心了。劳里，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认为你该相信被马奇太太教养长大的姑娘。她也许会因为新奇而尝试一些新东西，但绝对不会忘记什么才是最宝贵的。”</p>
劳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后不想再提之前的那场小矛盾，便转换话题道：</p>
“艾米，我注意到莫法特家的内德十分轻浮。他先是缠着梅格调情，之后又一直围着你献殷勤，而你似乎并不反感，竟然和他聊得挺投机的。我能问问，那位先生说了什么精彩绝伦的词句让你那么推崇吗？”</p>
裴湘挑眉：“推崇？这倒是谈不上。不过，他和加德纳小姐的一些对话确实给我了不小的提示。由此可见，一段话是否精彩绝伦，不仅和这段话本身的内容有关，也和听者从中得到的收获有关。”</p>
劳里轻哼一声：“以我浅见，没有人会从浮夸无聊的话语中收获真知灼见的。”</p>
“这种事可不绝对，”裴湘含笑辩驳道，“反过来看，总会有些人即便听着《独立宣言》，也能毫无触动并蒙头大睡。”</p>
劳里皱眉嘟囔道：“真是狡猾的逻辑。艾米，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的这些‘强词夺理’是在维护内德·莫法特那个无所事事的家伙。”</p>
“当然不是在维护他，”裴湘笑睨了一眼爱操心的年轻小伙子，给他一颗定心丸，“我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并没有把任何多余的感情投注在相关的人物身上。”</p>
“这么说，你对莫法特和他那些朋友们的奉承恭维全然不放在心上了？”</p>
“你在担心什么，劳里？”裴湘明知故问。</p>
“我也许是被梅格今晚的成熟外表和突然改变吓到了，”劳里无奈地望向舞池中笑闹蹦跳、微醺娇笑的梅格，略微有些苦恼地说道，“就这么一下子忽然意识到，我的姐妹们正在长大，也许，不，是必然要面临金钱和爱情这个亘古永存的选择题了。当然，如果能够两全其美就更好了。”</p>
“我从你的表情里推断出，你认为内德·莫法特先生那样的富有年轻人不是梅格的良配？”</p>
“也包括你，艾米。”</p>
裴湘嫣然一笑，对今晚思考良多的劳里承诺道：</p>
“放心吧，我的兄弟，我永远不会嫁给我不爱的人的，也不会嫁给不能获得我真心尊敬的男人。”</p>
这话让劳里眉目一松，欣慰之意自他心底油然而生。</p>
可稍稍停顿之后，裴湘又继续阐述她的爱情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