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了,改日拜访院长时,定会提醒,书院比试一事,其实大亲王不必介怀,世子天赋秉异,又聪慧过人,这书院中,谁能胜他?浮生阁内门弟子的名额,依然少不了世子。”
绣春公子说完,大亲王这才将手中《兵谏》放下,挥手示意永安公主退去,自个儿朝着枫林殿走去。
秦宇未入枫林殿,而是在半途转了道,走向的却是亲王府军机秘处。
秦府后花园湖心石桥上,三百六十座石狮,或蹲、或扑、或卧、或腾,雕工精美、形态各异,湖中鹤起荷展,水光潋滟,若隐若现罥烟弥漫,如此美景却未让大亲王停留半步。
只见秦宇走到第四十九尊石狮旁,将狮头朝北一拧,便继续前行。
此刻湖中多出一条小船,沿着宽阔的湖面缓缓西行,停在湖心石桥西面,正巧秦宇也走到桥西,直接踏上了船。
小船一路朝东划去,水道渐渐变窄,水路更显悠长。
两侧树茂林密,迎春柳临水而栽,袅娜地垂下细长花枝,随着微风拂过水面,宛如少女揽镜自照,欲语还羞。
船艄上,艄公轻摇船橹,小舟逆风东去,可湖面却未见一丝涟漪。原来这小船悬浮于空中,距离湖面还有半寸距离。这位橹船的老艄公,用真元托着小船悬空而行,其修为已入玄境。
船头上,秦宇虽然在笑,眼中幽深的黑眸却是无比的寒冷,只需一瞥,便令人动弹不得,像是堕入无尽黑谷一般。
此刻的大亲王,给人一种不是站在船头,而是矗立在尸骸堆积起来的尸海之上的错觉,充满着让人无法言语的死亡气息,宛如地狱归来的嗜血修罗。
湖中的游鱼早已远远的离去,仿佛那湖中小船,是黄泉摆渡,本能的直觉警告着它们:这里很危险,切莫接近……
小船东行至秦府后山,山中水洞幽深,洞穴上空滴下的水滴声不绝于耳,回荡在整个水洞之中,更显此地的幽闭与阴恐。
秦宇纵身一跃,没入水洞一处绝壁之中。
大亲王府军机秘处,便修建在这洞壁之上。
整个军机秘处由青色的大麻石砌成,共有十二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长约九丈、宽七丈有余,秦宇越过重重机关,直接来到军机处密绝枢室。
这是一间阴暗的石屋,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张方桌置落于中央,桌上尚有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不时跳跃着,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这点光亮永远照不清眼前的阴暗,因而这间数丈见方的密室里留下的大多却是阴影,灯光只能照亮它身下的那张木桌。
密室四处绝壁,密不透风,一位麻布老者静静的坐在密室之中。
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容貌,或许他也不想让人看清他的容貌。
“泉爷,后山上那小子,真不是风儿?”秦宇面色阴沉的问道。
“世子的命线已断,他当然不会是世子。这小子伪装的很好,装疯卖傻这么多日,骗得了世人,骗不了老夫。”
泉爷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人头大小的水晶球,口中嘀咕苦涩难懂的咒语,片刻后,后山思过崖的景色,便显露在水晶球之中。
只见思过崖上,秦风靠在岩洞正读着书,熙香喜笑颜开的坐在其身旁,不知说着什么?
“这是前日的影像,世子最讨厌看书,亲王你曾经罚他抄写《蔚国泱》,小家伙死活不从,而这少年,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看书之上,世子天性风流,迷恋女色,江幽兰这娇滴滴的大美女就在身旁,此子却目不斜视。就算世子命线未断,他也不会是秦风。”泉爷施展法术,将后山前日记录的影像传入这水晶球之中,继续为大亲王解惑道:
“刑部侍郎王洪武已经查出,当日劫持世子的那三位“影掠者”,其中有一人的身份居然是大洛帝国已战死的军官,大亲王,有些事,你恐怕要早做准备。”
说到这,泉爷浑浊的眼珠盯着大亲王,但见秦宇眼角,微微颤抖不已。
这位征战沙场、杀戮果决的帝国元帅,眼角处居然片刻湿润,泉爷终是不忍,又补充了一句:
“山上那小子,夜子轩至今也未查出其身份来历,仿佛凭空出现一般。这本不合常理,但自古以来,天道看似无情,却又总会留下一线生机,那小子命格中或许和世子有着某些关联也未知,我师兄神算子精通补天一道,或许……”
然而,正是泉爷安慰大亲王的一句话,让秦风又有了一线生机。
“泉爷,那就麻烦你跑一回,请你师兄卜先生请来。”大亲王食指轻轻敲击木桌,低沉道。
泉爷点了点头,面色有些为难的应答道:“我师兄早在十年前便云游西玄大陆而去,至今也杳无音讯,我这一趟跑去东胜岛,多半是要落空。”
“你师兄没有音讯,你师兄养的那只虚眼猕猴,三年前在云澜州烟霞峰脱凡“化形”,动静着实不小,泉爷不如先去云澜州寻访。”
“谨遵大亲王旨意。”
转眼十五月盈日。
胖欧离去数日未归,今夜月圆如盘,高高悬于星空。
秦风迎来了这个世界第一个月盈日,体内紫阴寂元毒发作,痛不欲生。
龇牙咧嘴的秦风,寒风中瑟瑟发抖。叽噶的切牙声,在静夜中格外刺耳,只见他眉毛拧作一团,眼珠险些从眼眶里凸出,鼻翼一张一翕,豆大汗珠细细密密地冒出来,手臂上青筋暴起,指甲嵌进皮肤却浑然不知。
急促的喘息惊动了洞内打坐练气的江幽兰,莲步走出洞外,月光下,秦风脸色惨白如魅,汗如雨淋神情甚是狰狞。
身旁,熙香偎依在秦风左侧,熟睡中带着笑意。
自从上次被秦风逼问,江幽兰对他的态度是避而远之,隐隐还有些惧怕,然而今夜秦风异状,让江幽兰莫名的担心不已,只见江幽兰秀眉微微上扬,神态略显关切,语气却是生冷的问道:“不舒服?”
“痛!”
“含着它,会减缓稍许痛苦。”
秦风张嘴,江幽兰送入嘴中一枚桔黄色药丸,转身进入洞内,不在理会。
呼~~~
一口寒气喷出,凝为水雾,药丸入口后化为一道冰冷的寒气流入身,痛楚却丝毫未减。
这一夜,秦风终身难忘。这种痛楚彻骨的感受,超出了想象。秦风望着绝壁崖下无尽深渊,心中隐隐有些后怕,若非神识中护道神符持续散发着微微金光,照亮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或许昨夜,自己已然跳下山崖。
秦风清楚的记得,昨夜的风带着万千毒针,就这样涌来,穿透肌肤,在秦风体内徘徊游荡,仿佛要将他缝合成一个整体。还有月光,照在身上时,仿佛诱发了五脏六腑内潜藏的“噬髓虫”的彻底孵化,密密麻麻贴心肝脾肺肾上,贴在筋骨脊髓上,一点一点啃食,秦风还能清晰听到那种咀嚼的细微声。
紫阴寂元毒,这个名字记忆在了秦风骨髓里。
翌日清晨,江幽兰出洞,横眉冷对,瞥了秦风一眼,满脸冷漠。
秦风悠悠起身,身体疼痛已消,但记忆中的痛感依旧残存,无限放大此刻负面情绪,忍不住轻语道:
“你无需冷淡,我没想纠缠。”
江幽兰娇躯微怔,这句“没想纠缠”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但见跨出半步,和秦风并排立于崖边。
清晨的崖风略带凉意,吹散少女额前几屡黑发,却吹皱了好不容易沉静下来、心无波澜的心境。
江幽兰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唯独裙底微颤,站立良久后应声道:
“如此甚好。”转身入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