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月下仙祠,一片乌黑,不见任何人从那片废墟中走出来。
女子腿一软,跌坐于地。男子也坐到了她身旁。
“不是你。”
“你信我?”
“是我。是我没有阻拦娘亲。也是我,没有阻拦我爹。”
女子掩面痛哭,男子亦双眼红肿,却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来。
恕儿,我娘能将你娘诓来此处,想必是以商议我们的婚事为由。你娘对你的终身大事极为关切,所以一时间没有多想。而我,我自知得不到你的心,便想先得到你的父母之命,却没料到,我竟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有注意到我娘今日的反常。可是我又如何去责怪我娘?她不过是执着于为我爹报仇,执着于让我坐上那千秋殿上的龙椅……
好一座月下仙祠!如今算什么卦、求什么签,都已于事无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姻缘可言?
林璎猛然站了起来,低头对仍在哭泣的恕儿说:“楚国一统,朝会不可无君。既然在此坐了一夜也没有人来杀我,我去做楚国国君。”
恕儿仍旧哭泣不止,林璎大力将她拉了起来。恕儿任由林璎拽着,恍恍惚惚地随他一路走回了昭凰宫的南宫门外。
宫门内,东方愆持剑而立,犹如石雕。忽然,他听到宫门外传来林璎的声音,悲戚而哀惋——
“恨耶忘耶?
此愿平生不能得!
是耶非耶?
何由旁人无知断对错?
古来圣贤皆寂寞,
吾非圣贤亦无过!
何以今生今世成蹉跎?
何以心中所求不能得?
东方愆,开宫门!
与我同去千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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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璎带着恕儿和东方愆到得千秋殿时,楚国文武百官正在殿上争论不休。
东方毓任命的武官大多是晟王军中的得力干将。他们深知晟王军军师智勇双、忠义不二,所以在东方毓登基为楚王之后,一直信服于他。他们看着东方毓的儿子在军中长大,知道这位楚国公子虽然尚在舞勺之年,却也如其父一般文武兼修。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直言不讳地支持东方毓的儿子东方愆接任楚君之位。虽然他们曾效忠林璎的父亲晟王,但林璎长于陈国而非楚国,更没有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跌打滚爬过。与其支持林璎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不如转而支持那与他们颇有私交且文武双的东方愆。在他们看来,楚国姓不姓林,早已不重要。
除了楚国大司马、郎中令、禁军统领之外,三公九卿均是文臣。一众文臣与楚国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关系密切,而这些世家大族又向来得林氏王族庇护,必然力保楚睦王所立林氏太子林璎为楚国新君。
众臣见林璎和东方愆并肩走入千秋殿,突然鸦雀无声。
林璎并没有走向龙椅,而是站在左右文武之间,朗声对群臣道:“今日朝会,议三件事。其一,大王薨逝,虽然尸骨无存,但是理应建陵。其二,楚国新君是由我来继任,还是由公子愆继任。其三,楚国新君定夺之后,便按照昨日朝会上大王所定商策议题,进行廷议。”
恕儿与东方愆劳累哀伤了一夜,此时站在千秋殿的文武百官中间,只觉心神恍惚。恕儿也不顾礼仪,径自走到一旁,抱膝坐在了禁军统领顾延达的脚下。
东方愆的右手一直紧握剑柄,左手亦紧紧握成了拳头。他双目炯炯地盯着林璎,凄然问道:“林氏太子,我父王和母后,是不是你谋害的?”
林璎不答反问:“公子愆,我父王又是不是你父王谋害的呢?我的母后,又是不是你的母后为了削去我的势力而请去月下仙祠的呢?你若想找我报仇,大可当着众臣的面,刺我几剑。我打不过你,我也不会还手。可你纵然杀了我,又能怎样?另外两件事,难道就可以不议了吗?”
东方愆垂下了头,松开了手中的剑,一声长叹过后,亦平静道:“不是你。即使你不辩驳,我也知道不是你。去年你可以信我父王,今日我也可以信你。谁坐龙椅,也不应以擂台比武决胜负。楚国这个烂摊子,已容不得你我再斗。”
林璎微微点头:“的确如此。”
东方愆道:“睦王陵和历代越王陵,都在虞陵。我们东方家世代居于虞陵,我父王和母后的陵寝,不如也修在虞陵。”
林璎道:“好。”
东方愆道:“至于我父王的谥号,便取他名中‘毓’字。毓者,育也、盛也。想必父王也愿育楚国以长盛仁德。”
林璎又道:“好。”
东方愆挑眉:“楚国新君,由我来做,你不会也只说一声‘好’吧?”
林璎看向抱膝坐于大殿如坐无人之境的恕儿,心中一横,浅笑道:“楚国正值内忧外患之际,楚国国君之位,当由智者居之。”心中却想,恕儿,我若给不了你姻缘,给你一片江山,可好?
东方愆道:“何为智者?”
林璎答道:“楚昭王有言,‘上可谈国策,下可论民生,顺调吏治,关务农商,于内驭兵有度,于外对敌有策,方为千秋智者。’”遂又看向楚国老丞相,问道:“丞相大人,楚昭王所提‘国策、民生、吏治、农商、驭兵、对敌’六术,您老人家随意挑选一个作为题目,让公子愆与我当着众位朝臣的面,议辩一番,议辩之后,支持公子愆的大人们,可站到千秋殿东侧,支持我的大人们,站到西侧,如何?”
不等老丞相回答,东方愆朗声道:“甚好!”随即转头看向丞相,“大人请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