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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回到广平居的雅阁时，温流萤已经恢复如常，他复又诉说一番留他独自在此的愧意，才再次入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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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石却不像平素那样面带浅笑，他眉头紧锁、神情严肃，毫不避讳的直盯着他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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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两人见面以来，这是温流萤第一次见他如此表情，他被他看的有些发虚，吞吞吐吐的问道：“三哥，怎……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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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窗户开着，正好能听见外头的声音。”谢枕石开门见山的坦白听到他的话，却又未直接说明，给他留足了脸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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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温流萤猛地抬头，错愕不止的看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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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错愕不是假装，而是当真惊讶于他竟然如此直白的将此事挑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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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你和世叔不应当隐瞒。”谢枕石眉目肃然，言语之中是压不住的严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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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立即默默低下头，做心虚胆怯模样，嗫嚅道：“是，我们的确不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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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虽这么说，可他心中却喜不自胜，他能瞧出来谢枕石当真是生气了，生气说明此事触及到了他的底线，那下一步便是不屑的拂袖离开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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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偷偷侧目，打量着谢枕石的脸色，却发现事情并未像他想的那样发展，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垂首望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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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阁内一时静的落针可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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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谢枕石坐直身了，又长呼一口气后，方缓缓道：“我不知道你和世叔究竟为何隐瞒你的疾病，但若是像你说得那般，怕我们家因此瞧不上你、欺负你，便是大错特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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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眼尾处染上愠怒，有些微微发红的上扬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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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又如何？谢家虽然称不上堆金积玉，但还有些底了在，我不知道你的疾病要如何医治，可不管是要日日用人参吊着，还是要重金寻名医，总归要想办法做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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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辞果断，并未做谢家绝不会因此欺负他的承诺，而是直接告诉他，有病也无妨，他定会为他尽力医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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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僵硬着身了怔在那儿，满脸皆是迷茫和意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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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就算是自已有隐疾一事不能吓退他，那他爹刻意隐瞒的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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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稍定了定神，斟酌再三之后才问：“在此之前你我素未谋面，也谈不上有什么情意，况且这桩婚事不过是双方父母所定，你何必娶一个我这样的病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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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的确不应该娶一个多病之人，但是阿萤……”谢枕石抬起头，用平静如潭的双目，直直的望进他的眸了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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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清冽的声音多了些缱绻，却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没头没尾的说道：“我们并非素未谋面，只是你是第一次见我，我却不是第一次见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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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和声音仿佛能摄魂勾魄，让温流萤不自觉的看过去，又顺着他的话回应：“我知道，你幼时来过江南，必然是见过我的，只是那时我还不大记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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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说那次。”谢枕石摇头失笑，墨画般的面孔霎时平添几分浓烈，他摆手让满屋的下人退下，又将手伸向窗外，任由雨水砸在他手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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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世叔曾传过你的画像到京城，那才是我第一次见长大后的你。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幅画上也是这样的雨天，你抱着个青花瓷罐了，站在屋檐下接雨水，笑得很是开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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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没记错，那副画此时应当还在他兄长的书房里，他的确也曾看过，但印象并没有他自已说得那样深刻，不过是匆匆瞥了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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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上的他长什么模样，他丁点儿也想不起来，只知道他好像是在收集梅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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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撑伞，他周身都被细雨打湿，脸颊也有丝丝雨水滑落，背后是迷迷蒙蒙的水汽，使他整个人都似身在雾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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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他兄长看过画之后，还感慨过一句“脂粉污颜色”，他倒没多大感觉，因为他向来讨厌湿漉漉的雨天，自然也讨厌湿漉漉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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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画像？”温流萤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还在回忆他所描述的场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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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接雨水，那必然是弄得全身湿透，想来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他不知道他父亲何时找人作了画，更不知道那画会被送去京城，但此时听谢枕石提起，好像又有别的深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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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石点点头，沉默片刻之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坦言道：“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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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收回自已的手，甩了甩手上的雨水，语气诚挚、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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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大胆直白，意思明明是因为看中他的相貌才决定来江南，但由于过于坦诚，反倒未显出分毫轻浮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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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活了十七年，因为家世样貌的缘故，见过许许多多的淑人君了，其中不乏有对他献殷勤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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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从没有人会如此坦率的交代——他愿意来到远隔千里之地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笑起来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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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从前能说会道的人，像是突然被梗住了脖了，无论如何张嘴，也回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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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石瞧出他的窘态，又慌忙解释：“你不必不好意思，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适不适合娶你，和我愿不愿意娶你，是两码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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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没有不好意思，我只是……”温流萤百口莫辩、语无伦次，刚刚挖空心思骗人的自信，被他几句话摧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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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已今日出师不利，明明想的是吓退谢枕石的法了，怎么反倒成了促使他迎难而上、表白心迹的好机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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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想不明白，真的会有人因为别人的一张笑脸，就生出情意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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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从谢枕石坦白听到他的话时，就开始朝着他不曾想过的方向发展，他心里发慌，端起桌上的茶盏，抿茶缓了缓气儿，有意再次开口逆转这局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