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 不准再看了。”</p>
“……你跟上来做什么。”</p>
“睡觉啊。”</p>
“……你睡得够多了，现在是你该去散步的时候。”</p>
……</p>
……</p>
“嗯？”</p>
“哦。”</p>
萧崇琰醒来后, 这般莫名带着一丝好笑的对话 ，在小楼内的每一天都会时不时出现。</p>
而他说出那句“一起养伤”后，行动力极强的两人便很快为彼此定好了一份养伤计划，并约定彼此监督。</p>
从此之后，萧崇琰与顾璟间的相处模式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p>
“顾璟，你昨天睡得晚了, 今天要补睡一个时辰。”</p>
曾经是顾璟管教着萧崇琰，天天变着花样威逼利诱萧崇琰喝药休息。</p>
而现在, 是萧崇琰每日牢牢盯梢，准时准点催促顾璟睡觉。</p>
白衣少年托着两碗牛乳，一脸理所当然地偷喝，不忘给己找补。</p>
“喝了牛乳就去睡觉……嗯，我陪你一起喝。”</p>
顾璟最重的伤势就在于跌境对身体带来的反噬, 但他之所以跌境，却只是因为灵力过度透支。</p>
因此对顾璟而言, 只要好好休息, 慢慢调理灵力，然而然就能恢复。</p>
“每天睡满五个时辰，我会监督你的。”</p>
这是两人为顾璟定下的养伤目标。</p>
而萧崇琰——</p>
“喝了牛乳，就多散步半个时辰。”</p>
顾璟一脸“你休想偷懒”的表情, 眼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嫌弃。</p>
“你的身体太差了，一定要多出去走走。”</p>
萧崇琰然还是老问题, 灵力剑气皆很充沛，但身体病弱的问题始终未曾解决，实在拖累太多。</p>
更不用说萧重琰体内又有半座剑骨和鬼念这两个隐患, 时不时就要出点令人意想不到的状况。</p>
让顾璟头痛得很。</p>
在这三百年间，既然时间充足，那然要以最好的方式来调理萧重琰的身体。</p>
因此如今顾璟对萧崇琰的要求，除了每天依旧汤药不断，还更要勤勉修行，多多煅体。</p>
换句话说，就是多练剑，多走走。</p>
“不需要像齐小奇那样锻体，但至少你每天得练练剑，散散步，不能一直窝在房内……”</p>
天天躺着算什么事。</p>
当然这句话顾璟绝对不会说出口。</p>
然而萧崇琰实在太懒，他本就不需要修行便能顺理成章破境，因此即便如今他喝药不难——</p>
要催这位小祖宗出去走动，却并不比曾经催他喝药来得容易。</p>
“别偷懒，你怎么还躺着？”</p>
“你不也还没去睡觉？”</p>
……</p>
……</p>
两个对彼此非常在意，却往往并不那么在意己的人，正在异常努力地互相管教。</p>
小楼内拌嘴声日日不息，这一段只有两人的养伤日子，似乎比想象中还要热闹更多。</p>
—</p>
小天地内四季变幻不停，又是一年秋去冬来。</p>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得冷。</p>
琼花林中一片银装素裹，细雪压在枝头，在日光下泛起悠然明快的光亮。</p>
落雪声“簌簌”不断，雪花纷纷扬扬，林中不时亮起剑光，二者偶尔相和在一起，便是一副极美的画卷。</p>
萧崇琰独在林中练剑，顾璟刚刚被他赶回去睡觉，此时耳旁没了那道琴音，他忽然就觉得四周有些太过空阔寂静。</p>
习惯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p>
上一世萧崇琰叛入北地，往后数百年从来都是一人独行，理所当然般享受着这种孑然一身的由。</p>
他曾经走的大道，没有人能与他同行。</p>
但如今，转世以来不过只有短短数月时间，萧崇琰却竟然已经习惯了身边有顾璟的存在。</p>
那个紫衣负琴的少年，以极其强势的姿态进入他的世界，用再直白不过的言语动作宣告特殊与在意，最终让萧崇琰再无法抽身而退。</p>
从此他的世界不再是一人。</p>
无论何时，都有另一人抱琴站在他身旁，与他一起，同进同退。</p>
而顾璟给他的感觉……</p>
萧崇琰心不在焉地斜斜挑着剑，随意比划着剑招，心思早已飘到了不知何处。</p>
顾璟给他的感觉，总是似曾相识，却似乎又有不同。</p>
他收剑回身而望，远远看着那座琼花林内的小楼，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惚。</p>
竹楼、琼花林、有人练剑有人弹琴，在这里只用专心修行，安静悠远得仿佛与世隔绝，像是再不用理会世间纷纷扰扰。</p>
这所有一切，都与曾经的流云巅几乎一模一样。</p>
那段修道岁月是刻在萧崇琰心底最深的记忆，是往后数百年他最渴望却也再回不去的日子。</p>
而如今在时间长河内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记忆的回溯。</p>
像是有什么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p>
“啪。”</p>
雪停了，枝头的落雪轻晃，露出了一簇小小的绿芽。</p>
日光正在变得越发温暖起来。</p>
春天快要到了。</p>
—</p>
“灵药种植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温度、土壤，还有灵力都很重要……你在听吗？”</p>
“……哦。”</p>
这一天风和日丽，很适合春游踏青。</p>
一大早，萧崇琰穿了一身最适合躺着晒太阳的衣裳，满心期待地踏出小楼。</p>
他们去了顾璟的宝贝灵药田。</p>
背着药篓的医修神色认真，蹲在灵药旁一丝不苟地做着检查，眼中满是老父亲般的欣慰与喜悦，与平日里面对其他人时的冷漠作风截然不同。</p>
“这段时间给你调配的药，药材大多来这里。比方说这株星罗草……”</p>
甚至还附带讲解，难得的话多。</p>
只可惜顾璟唯一的听众却并不配合。</p>
“嗯……好。”</p>
暖风微醺，萧崇琰拄着锄头，头一点一点，正在昏昏欲睡。</p>
他困得眼睛都闭了起来，随口“嗯嗯啊啊”地附和着，控制不住打了个呵欠，却没有出声打断顾璟。</p>
他懒洋洋地扯过一片叶片遮住脸，心想那边传来的声音也未免太适合催眠。</p>
……</p>
……</p>
顾璟收拾完手下这一片灵药田，回身就看到了睡得正香的少年。</p>
那一刻，仿佛春风也放轻了呼吸。</p>
午后的阳光格外柔和，落在沉睡的少年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发光。</p>
萧崇琰周围一圈开满了各色的野花，漂亮干净的花朵连着枝条，在风中摇曳不止，时不时挨蹭上少年的脸颊，像是小心翼翼又带着渴望的触碰。</p>
他就像是一道最美丽也最纯粹的光，让人情不禁想要靠近，却又不敢接近，只能站在安全距离外偷偷注视。</p>
能远远看着，也已经心满意足。</p>
“嗡嗡。”</p>
空乌琴忽然骤起琴音。</p>
面对眼前这番美景，顾璟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没有半点犹豫地走上前，蹲在萧崇琰身边。</p>
他伸出手，落在少年光洁漂亮的额头，中指与拇指相扣，毫不留情地就要蹦下去——</p>
在那之前，萧崇琰“唰”得睁开了眼睛。</p>
四目相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