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数落一边气得原地转圈圈，江止戈就跟着她拥着她，一直轻轻地晃。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反正你是十五现在的法定监护人，他最后能不能去还得你拍板。那你现在还气成这样不是浪费感情吗？好了，睡觉吧。你要是再连觉都睡不好的话，那些人更得意了，人家没准能不战而胜。”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我要是不点头，十五要敢自己跑，我就打断他的腿！走，睡觉去！”
江止戈赶紧拥着人躺下，“这就对了，睡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打不是？”
道理她都懂，人也躺下了，眼睛也闭上了，但怎么可能睡得着。
米乐乐跟烙饼似的，过一会儿就翻个身，过一会儿就翻个身。
江止戈倒不是嫌她烦，而是怕她睡眠不足，明天只能情绪更不好。
得，做运动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一组半个小时，一共三组，做完下来，米乐乐终于累睡着了。
江止戈亲亲她，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又出了房间。
窝在沙发一角的球十五几乎是瞬间跳了起来，“爸爸？后妈呢？还在生我的气吗？”
小家伙的双眼都哭肿了，沙发靠枕湿了有一半。
江止戈叹口气，走过去，“十五，去洗把脸，跟我谈一谈好吗？”
十五依言照做，十分钟后，父子俩面对面坐下了。
江止戈先道，“抱歉，没能继续支持你，让你失望了，我代表你后妈首先向你道歉。”
十五连连摇头，“不用抱歉啊，爸爸。我知道你们是舍不得我，我没生气。”
江止戈接话，“就是伤心我们为什么不能支持你是不是？”
十五低下了头，“嗯。”
他又猛地抬起了头，“少年警队是我爸爸待过的地方，我爸爸是英雄，我也想像爸爸一样做个英雄！我想去那里，我想以后抓尽全星际所有的毒犯。”
孩子的话很清楚，从眼神里也能看出来信念很坚定，这不是说被谁蛊惑了之后的一时意气，而是实打实的理想。
江止戈其实很欣慰，“你很好，真的十五，就算你的父母缺席了你的教育，但你依然长得很好。如果周先生和从太太还活着，我想他们是会为你骄傲的。”
“那你呢？后妈呢？你们不为我骄傲是不是？”十五很快现学现用了江止戈的“挑刺法”。
江止戈道，“十五，说心里话，如果你不是我养的儿子，你是别人家的。当我听说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想法之后，我肯定是羡慕和尊重的。羡慕人家有这样的好儿子，尊重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明确的理想。可是，十五，你现在归我养。”
他的确不像米乐乐反对得那样强烈，但也不代表着江止戈就完全赞同。
“十五，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从周先生那里继承到了爸爸的责任。身为一个父亲，我首先要保证的是你的安全。在你有荣耀有平步青云之前，我首先要能让你好好地活着才行。这话的意思不是说进了少年警队就会有危险，而是相对于普通生活来说，少年警队一定是危险发生的频率更多。十五，我想问问你，你想过万一出了什么危险之后，我身为父亲的感受吗？”
十五没说话，但从他茫然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他的回答：
你要有什么感受？选择是我选的，什么危险我都能承受，我又不怪你，你需要有什么感受？
江止戈摸摸十五的头，并不生气。还是太小了，哪能理解父母的心呢。
“十五，虽然现在跟你说这些还早了点，你可能也做不到完全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了解一下。在我和你后妈的眼里，你现在的命可不仅仅是你的命，还承载着周先生和从太太的命，还承载着你来不及出生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命。如果可以，你后妈是恨不得把你揣在兜里，直到你平安长大的。”
十五瞪大了眼睛，后妈还想过把他揣在兜里呢？
“如果今天放到你面前的选择不是少年警队，而是什么游泳俱乐部，异或其他，你后妈可能都不会这样反对强烈。你还太小，少年警队却意味着太危险。你后妈反对的不是你的选择，而是不能承受允许你离开她的身边转而投入到危险的境地中去的这一事实。她怕自己愧对周先生的牺牲，愧对从太太的临终拜托。”
十五大概懂了些，但还是坚持道，“如果我爸爸我妈妈还活着，我想他们是会支持我的。”
江止戈：“嗯，他们可以，但是你后妈不可能。因为她只是个后妈。”
十五的小脸又纠结在一起了，这话他又不懂了。
后妈比亲妈还生气还不支持，这到底为什么呀。
江止戈心说，很简单，就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
因为没有血缘，所以不能完全理直气壮；因为不能完全理直气壮，所以想动手收拾孩子都像是有所枷锁似的，下不去手。
假如今天十五是米乐乐生的，江止戈敢说，要么米乐乐就举双手同意了，要么米乐乐就是举双手打过去了。
——我让你小小年纪就敢自己打主意！我还没死呢！我一天不死你就只能老老实实听你妈我的话！
只是因为十五不是亲生的，他的活着又承载了太多，所以米乐乐才那样小心翼翼地养着。
可是江止戈没再跟十五解释这些。再解释也不会听得懂的，十五不过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好了，太晚了，先睡觉吧。不论你明天的选择是什么，只要你还没有离开这个家，你就得先按着你后妈给你制定的计划走。明天还有课程吧？小心睡晚了你后妈一生气又给你加量。”
十五点点头，又迟疑地摇摇头，“可是江济把门锁了，我今晚没地方睡。”
江止戈拉着他往房间的方向走，“他肯定把门锁悄悄打开了，就是他不打，江舟也会打开的。他们不会舍得真不让你进门的，不信你试试？”
十五站在房间门前，狐疑地看看江止戈，一推门，门竟然真的开了。
“爸爸！”十五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江止戈轻推他一把，“我就说吧？除非你主动离开，否则他们不会舍得推开你的。”
屋里两张双层床，江舟江济都在下层床，十五睡江舟的上层床。
可是今天江济的下层床却是空无一人，江舟那边的下层床上却是明显有两个被窝。
在十五进来的时候，其中一个被窝翻了个身，面朝里去了；另一个被窝一翻，则是江舟直接翻身坐了起来，看那精神样儿就知道也是一直没睡的。
“十五，快来。”江舟招呼十五。
江止戈都说过多少次了，十五比江月小，比江舟还大，所以除了江月叫十五弟弟以外，其他人都要叫十五哥哥。可是江舟那么乖巧的小孩儿却在这件事上总是忘了改口，张嘴叫人的时间多数是叫十五的大名。
还好十五并不介意。
你死定了组合的情谊自然比其他人更深厚一些。
十五答应着爬到上层床去了。
江止戈替他们关灯，“不许胡闹，老实睡觉。要是再把你们后妈吵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一夜安详。
第二天早上米乐乐醒来，迎来的先是江止戈一个亲吻。
“睡得好吗，米太太？”
米乐乐只是眼睛睁开了，意识还处于混沌状态，昨天的记忆也还没来得及提取，所以她自然而然地灿烂笑起，“好，谢谢江先生。”
说着她就坐起了身，坐到一半的时候，脸上的笑突然收住了。
江止戈就知道，得，这是想起来了。
“好了，还没怎么样呢，你先拉着个脸干什么？孩子也没说非要去，只是目前刚好有那么一个想法罢了。你要是不支持啊，就好好跟孩子说。什么事情不得沟通着来？你一味的镇压只会起反作用。”
米乐乐嘴里说着是，但脸上的表情也仅仅是稍作缓解而已。
早饭的时间破天荒的很安静，就连小如江妮都知道麻麻今天很生气，她最好乖乖地跟太姥姥吃饭饭，不要惹事。
江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无视米乐乐的难看难色，在早饭后竟是直接发作了。
“周十五，你今天就要走了吗？那我帮你收拾东西。走了之后就别再回来了，我家不是酒店。”
得，一句话就把家里的气氛给冷到了最高峰。
江止戈扶额，“江月，你给我闭嘴。”
江月撇撇嘴表示不服，“我发现你们大人真是没意思。避而不谈就能解决问题了吗？明明大家心里都憋着气，却还要压着忍着，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吗？有什么事情不能拿到桌面上，你一拳我一拳的讲清楚呢？爸爸，你不也总教我们要正面解决问题不要拖沓吗？”
江止戈哑口无言。
他家大闺女越大，他发现自己哑口无言的次数就越多。
老太太接过话棒，“江月说的有道理。乐乐，十五，我看我们谁也别拖着了，就公开讲好了。大家也别动气，我们都讲道理，以理服人怎么样？”
十五很惊喜，“谢谢太姥姥，我赞成太姥姥的意见。”
他还以为经历了昨晚之后，太姥姥也生他的气，也不站他呢。没想到太姥姥一晚上自己先想通了！
十五想了想，从座位上起来站到太姥姥身后去了。
“后妈，我想说……”
老太太打断他，“十五，你先不要说。咱们家孩子太多了，如果每次都让你们先说的话，那肯定就没完了。这样吧，我们先举手表个态怎么样？支持十五的选择，同意十五离开这个家的举手？”
十五听话听到一半就敏感地察觉到不对了，等老太太把话说完，他的心就是一凉。
“太姥姥，你玩儿我！”
老太太狡猾地笑，指给十五看，“没有一个同意的哦？十五，我们以理服人，这个家里除了你自己，没人同意你离开哦。”
就连口口声声拱着火，脸上就差写上“欢送十五”字样的江月，这次也没有举手。
十五气哼哼地坐回了位置上，“太姥姥你欺负人，这个不算。”
“哦，这就算欺负你了？你昨晚上欺负全家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算了？”米乐乐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怼得十五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米乐乐就这样，她喜欢你的时候，什么都捧着你都顺着你，好到让你忍不住想叫亲妈。
可如果你要是惹了他，让她不高兴了，她怼起来也是毫不留情。
“你要谈是不是？好，我跟你谈。首先请你明白一点，让你叫我后妈，那是我个人的喜好问题，不代表着你就能不把这个后妈当妈看。其次，在法律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你法定意义上的妈！在你十四岁之前，我百分百拥有监护你的权益。理论上来说，你对你自己的人生享有完全的自由选择权。但实际上，在你还没有足够大到让法律承认你的决定有效力之前，你只能听从我的意见。”
米乐乐停顿一下，给了十五一定的时间去消化她的话，然后她继续说道，“关于你未来的择业方向，我目前的意见是，不同意。”
“后妈——”单看米乐乐那表情，十五就猜出来了，肯定是不支持他。
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因为这代表着米乐乐很重视他，非常舍不得他。
但他又是委屈的。
他真的很喜欢啊，后妈为什么就不能像支持他别的一样也支持他的理想呢？
十五决定要好好跟后妈讲讲道理。
然而米乐乐这时却站了起来，“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了。江先生，麻烦你今天送孩子们上学，送奶奶和……”
十五目前没学上，还是和老太太一起去乐学托管开小灶学习。
但米乐乐现在连说十五的名字都觉得心口堵得慌。
算了，不说了，反正不说江先生也懂。
米乐乐就这样走了，走得莫名其妙，走得落荒而逃。
江月：“切，真是没出息，就有本事在我面前横。”
江止戈瞪她一眼，“大家赶紧收拾，我送你们该去哪儿去哪儿。”
米老太招呼十五，“你赶紧装饭盒，中午的时候我们就在乐学托管吃了。”
江月又接话了，“太姥姥，不用了，也许他一会儿就得被人接走，人家要去少年警队吃豪华套餐了，才不稀罕我们家的小饭小菜。”
江济跳了起来，“喂，我昨晚都偷偷给你开门了，你也回来睡了，你还要走吗？那你就是对不起我！”
江舟：“十五，留下来吧，少年警队哪里有我们家好啊？”
江妮：“十五哥哥，你不要走，哇——太姥姥，十五哥哥不要妮妮了，哇哇——”
十五：……
江止戈：……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或许十五也不是多喜欢少年警队，仅仅是怕了这四个糟心的姐姐弟弟妹妹呢？
米乐乐出来就去找宁霜霜了。
钱多福出外游玩中未归，刘灿灿大早晨的要忙活李大力，也就宁霜霜带着孩子们住在幼儿园的宿舍里，家里也没男人，所以什么时候闯进去都不怕引起不便。
宁霜霜给米乐乐开的门，带着一脑袋像是炸开花的头发。
她的工作单位就是家里，所以一向不着急收拾。
“大清早的怎么就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米乐乐跟着她进门，看到了宁倩兮在给宁歉州打小领结。半开放的小餐厅里是简易的三明治，看那不算精致的外形就知道是宁倩兮做的。
“宁霜霜你可真行啊，当妈的连个早餐都不给孩子准备，还让孩子自己做，你怎么不干脆懒死得了？”
宁霜霜揉揉脸，让自己清醒清醒，“拜托，一周就两次由倩兮准备早饭好吗？这还是她自己要求的。而且米太太，你自己做个凉拌菜都会使唤小江妮帮你递生抽递醋的，你也好意思说我？”
米乐乐摸摸鼻子，好吧，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看不上谁。
校车大概到门口了，宁倩兮跟妈妈和米乐乐告别，自己出去坐校车了。
米乐乐羡慕地不行，“我家孩子们什么时候能有你家宁倩兮一半的懂事，我就太知足了，做梦都能笑醒。”
小歉州能听明白“懂事”的意思，他立刻举着小手插话道，“妮妮很懂事，乐乐姨姨能知足的。”
米乐乐把小孩儿揪过来，狠亲了一口，“对，妮妮很懂事，我很知足呢。”
小孩儿害羞的红着小脸跑到一边儿玩去了。
宁霜霜给米乐乐倒杯热熔奶茶，“说吧，有事儿就快说。我就是在自己家上班，也不能太晚过去的。老师和家长们都看着呢，有损我企业形象。”
米乐乐来就是为了倾诉，自然没有什么好扭捏的。
她就把昨晚带今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宁霜霜。
末了说道，“这算什么？我在外面拼命给他遮风挡雨，就怕他伤着碰着，让他父母的在天之灵都不得安稳，结果他可倒好，他自己给我漏气了！真的，宁姐，我不是夸张啊，昨晚他回来跟我说他愿意的时候，我就一个感觉，那就是被背叛了。”
她端起奶茶就灌了一大口，然后张嘴惨叫，“宁姐，怎么这么热？”
宁霜霜笑出猪叫，“我告诉你热了，刚才就说了，谁让你满脑子都是你家孩儿，压根儿就没听进去？现在吃到苦头了吧，这就是太过想当然的下场。乐乐，你是把十五也想当然的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了吗？”
－－－－－－题外话－－－－－－
话说码今天这章的江先生时，我脑海里闪过的居然是夏东海……
而人吧，一旦带入了某种设定，真的很难走出来的……
我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