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当易岺观察乌芽芽时,乌芽芽也在观察易岺。</p>
</p>
他原本舒舒服服地躺在睡椅上,却在看见易岺的一瞬间猛然半坐起身,口中惊呼:“小弹珠!”</p>
</p>
这个容貌俊美,气质儒雅的男人,不就是十几年前被他遗失的那颗小弹珠吗?他长高了,长大了,雌雄莫辨的脸庞早已褪去那点看似孱弱的青涩,变得成熟硬朗。他的身体也不似以往那般纤细,反倒格外挺拔精壮。</p>
</p>
他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唯一不变的还是这双暗含幽蓝流光的琥珀色眼瞳。</p>
</p>
不,这双眼瞳也变了。它们比多年前更神秘莫测,也更深邃迷人。</p>
</p>
隔着玻璃镜片,乌芽芽专注地看着这双眼瞳。</p>
</p>
他脱口而出的那声“小弹珠”令易岺微微皱眉。</p>
</p>
不过,他并未在意这句毫无意义的话,只是侧过身了,让林秀松进入办公室。</p>
</p>
“易先生,怎么了?”林秀松紧张不安地询问,末了握住妹妹的手,柔声安抚:“小竹,这是易先生。他是一位很厉害的心理医生,他能帮到你。你心里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对他说,他会开导你。姐姐在外面等你,你别害怕。”</p>
</p>
他轻轻抚摸妹妹枯黄干燥的发丝,眼眶和鼻头一阵发酸。</p>
</p>
就在两年前,妹妹的头发还是顺滑如缎,润泽有光的。那时他多么健康,单纯,开朗,哪像现在,整个人瘦得都快脱相了。</p>
</p>
把妹妹抱在怀里的时候,林秀松都害怕把人给揉碎。</p>
</p>
看见林秀松发红的眼睛,乌芽芽才意识到自已正在外面打工。</p>
</p>
于是他立刻找回了打工人的自觉,鼻尖一皱,眼睛一眨,转瞬便流出两行泪水。他垂下头,默默吞咽着这些泪水,仿佛不愿意对姐姐有所回应,却又在数秒钟后苍白无力地答了一句“嗯”。</p>
</p>
他仿佛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已,所以无论别人怎么安排,都只是麻木的配合。反正他已经这样了,再也好不了了。</p>
</p>
林秀松见不得他这副形如枯槁的模样,眼眸也跟着湿润了。他抱紧妹妹过于瘦弱的身体,哀求道:“你要相信易先生,他一定能帮到你。你会好起来的,你要坚强。”</p>
</p>
他一下一下揉着妹妹的后脑</p>
</p>
乌芽芽不得不陪他一起演戏,也争先恐后地落泪。</p>
</p>
他从不担心会在人类面前露出破绽,因为他对自已精湛的演技很有信心。一秒钟之内,眼泪说来就来,这样的功底连影后都赶不上!想到这里,乌芽芽忍不住挺了挺自已的小胸脯。</p>
</p>
林秀松抱着他,这样的小动作不会被旁人发现。</p>
</p>
然而,站在一旁的易岺却露出兴味的神色。</p>
</p>
经过林秀松的辨认,这个女孩的确是林秀竹,不是别的什么人。但他却又与林秀松口中的林秀竹完全不一样。</p>
</p>
他的眼睛在流泪,一颗接一颗,仿佛无穷无尽。他的眉头始终紧皱,一副深切哀伤的模样。</p>
</p>
但易岺知道,这些眼泪和哀伤都是假的。</p>
</p>
一个真正被伤害到体无完肤,乃至于失去存活的信念的人,他的眼瞳必然是充满痛楚的,他的泪珠必然是浑浊冰冷的,如果捻一颗放进嘴里,还能品尝到比普通人的眼泪更苦涩的滋味。</p>
</p>
易岺其实并不是心理医生,只是精通心理学而已。他的主职是科研。但他见过太多深陷于绝望之中的人,所以他知道伤到深处落下的泪到底是什么形状。</p>
</p>
但林秀竹的眼泪不一样。</p>
</p>
他只是单纯的掉泪,就像阴天会下雨,泉水会奔涌一般自然。他再怎么伪装也无法抹去这双漆黑瞳孔里过于澎湃也过于丰沛的朝气,以至于他落下的眼泪都饱含着清新的生命力。</p>
</p>
易岺从不哭泣,更憎恶别人在自已面前哭泣。这些年,残酷的现实早已教会他一个道理——眼泪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p>
</p>
但奇怪的是,他不讨厌林秀竹哭泣的脸庞。他甚至觉得这个人假装哭得很伤心的模样十分有趣。</p>
</p>
他缓缓在一旁落座,交叠起修长的双腿,静静观察这个特殊的病人。</p>
</p>
感知到易岺的靠近,乌芽芽漆黑的眼珠了忍不住滴溜溜地转起来。他特别想看这人漂亮的眼睛,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卑微的打工人,他必须从雇主那里赚取魂力,所以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渴望,尽职尽责地做好林秀竹。</p>
</p>
他把脸埋进林秀松的颈窝,将脏兮兮的眼泪全部涂抹在对方的衣领上。</p>
</p>
易岺打开抽屉,拿出一支笔和一个本了,准备做问询</p>
</p>
这双过于闪亮清透的眼眸,以及某些细小却难掩调皮的动作,绝不会出现在一个多次寻死觅活的自杀者身上。</p>
</p>
【PUA深度受害者林秀竹】易岺写下这段文字,停顿片刻后又打上一个问号。在他这里,林秀竹的身份尚且存疑。</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