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有旦夕祸福,好些事平白发生,想不清楚无需庸人自扰,想清楚了你也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此乃为官之道,堂皇得很。
就好比年前无依无靠的自己还在南疆吃土,谁知噌噌两下便就升任了东都令,简直喜从天降;又比如,上一刻那烟阳世子还与人把酒言欢,转瞬,又把人砍得皮开肉绽,同样匪夷所思。
殓房里,东都令李立五味杂成拿着一口雪花大刀左右比了比,重约四斤,刀柄趁手,致命一刀斜着砍在脖子上,人当场就毙了命。他掀开白布看着眼前血迹未干的尸首叹了口气,这是嫌人生苦短还是王府里的酒肉不合胃口,何苦来哉!
烟阳和陈国虽说都是藩属小国,可毕竟死的是陈国小王,这小王再不肖也是陈国国主一母同胞的幼弟,闹不好便是两国开战,还会扯上北燕。真若如此,自己能打哪儿来回哪儿去都算走了狗屎运,反正东都令的椅子肯定捂不热乎。
记得上一次九贤王遇刺,东都同样闹得满城风雨,正好促成了前任被贬,也正好促成了自己走马上任。所以李立觉得,虽然来龙去脉清清楚楚,但该查还是得查,多拖几日,丝毫马虎不得。
东都令真不是份好差事,光是应付皇城里吃喝玩乐的一帮公子哥就绞尽脑汁,王法听听得了,正所谓馀年无长物,所剩是糊涂,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就好。
但这又不是寻常事。
李立心中纠结,鸿胪寺那帮老小子觉得山芋烫手,限期破案,责任全推给了自己撒手不管。李大人倒也不是傻子,又赶紧禀报了永世王府,该押该放,全由长公主定夺,毕竟人是参加酒宴归来死在的半道。
尽管如此,兹事体大,来的王府洗马却不过是个半大小子,二人站在殓房大眼瞪小眼之际,还是让李立觉得,挺意外。
来人毕竟是苏府少爷,李大人面色凝重复述了一番始末,揭开裹尸布,稍一翻动又是一股血水涌出。
苏少爷打起精神仔细看过几具尸首后擦净双手,又同样拿起那口雪花刀舞了几下,问到:“大人何以凭一柄刀就能断定是烟阳世子杀的人?”
不是烟阳世子而是匪人劫财多好,李立闻言一阵苦笑,眨眼屏蔽一众捕快,审慎说道:“还真能!苏公子有所不知,雪花刀削铁如泥,全因此异种镔铁只在烟阳有产。烟阳国小,雪花刀却天下闻名,年年上贡我北燕的那几柄,全被兵部抢破了头拿去。烟阳国造的雪花刀,每柄刻铭文编号防人伪造私铸,也势必会登记在册,方才派人查验过后,公子手上这把,正好是那烟阳世子府上所有。”
自打去年北燕庙祭过后,烟阳来人便在东都买下宅院,说是方便世子入太学院求学,这宅子,建得可不是一般的敞亮。
见人不信,那李立又不厌其烦推敲了一番,入戏时既演歹人又演了趟死尸,累得精疲力尽之后,他擦汗问道:“公子可有了眉目?”
按李大人所说,烟阳世子是因宴席上与人结仇,大抵口舌之争也不是劳什子深仇大恨,却在黄昏散席之后急不可耐指使人巷口行凶,事发之地离王府不过数百米远,的确够嚣张跋扈。
苏锦摇头,觉得事情会不会太过简单明了了一些,也想不明白官府查案为何会落在自己一个闲散洗马头上。
“人还扣在世子府上,公子可要连夜查问?”李大人尽职尽责又问。
苏少爷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不急,按自己早睡早起的习惯,凡事不决,都先睡上一宿自然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