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玄摸了摸鼻子,不死心地没话找话:“流云匆匆,万里碧空,道友好兴致,却不知这无线无饵的空鱼竿,钓的究竟是鱼还是鸟呢?”</p>
粉衣男子神情不变坐姿依旧,只不过竟出人意料地回了两个字:“钓人。”</p>
钓、钓人?洛清玄唇角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p>
呸,故作高深!还真把自己当成姜太公了?强忍住口吐芬芳的冲动,他斜着眼似笑非笑地反讽了一句:“哦?该不会是在钓洛某吧?”</p>
“聪明。”粉衣男子语气淡淡的,身形依旧不动如山。</p>
洛清玄挑了挑眉,险些被气笑了,但老话说得好,输人不输阵。</p>
于是,他话里有话地回了一句:“哦?那洛某应当好好恭贺道友一番才是,实不相瞒,道友你也已经十分成功地引起了洛某的注意。”</p>
“嗯。”粉衣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指覆上鱼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p>
嗯、这就完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傻子才会留在这里找气受!小爷告辞!</p>
洛清玄笑容一收,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懒得留。</p>
“倒是有趣,我被困于此舟之上整整二十载,见过不少新人,什么样的都有,唯独你,与旁人不同。”粉衣男子说着,手中那根绿玉鱼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变成一支绿玉簪子静静地躺在他掌中。</p>
被困……二十载?洛清玄脚步一顿,这话里信息量还挺大啊!</p>
洛清玄接连做了五下深呼吸,努力催眠自己忘记刚才的不愉快,而后扬起嘴角风度翩翩地转过身来看向粉衣男子:“阁下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洛某虽不知阁下究竟有何图谋,但来而不往非礼也,洛某方才已自报家门,若阁下仍然不肯坦诚相待,洛某也没那么多闲功夫在这里浪费唇舌,告辞!”</p>
“小锦,束发。”粉衣男子事先吩咐完,这才不疾不徐地道:“洛道友,我叫月无漪,舟上之人都唤我漪公子,但我这人一向散漫惯了,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最不耐烦听那些客套话,故而从不自称‘在下’‘月某’……,是以,如何称呼随便你。”</p>
月无漪?倒是个好名字。</p>
大事要紧,没必要斤斤计较,洛清玄爽朗一笑:“哈……,既如此,那我只能厚颜唤你一声月道友了。”</p>
“随你。”月无漪语气依旧淡淡的,不消片刻,如绸似缎的墨发已经被小锦用绿玉簪束好了。</p>
“月道友因何被困二十年?”洛清玄问得很直接。</p>
“没人要。”月无漪回答得更直接。</p>
洛清玄一呆:“什么叫……没人要?”</p>
“没人要就是没人要,大概……是太丑了。”月无漪云淡风轻地说完,缓缓起身转过脸来。</p>
我去!什么人下手这么狠?竟然往人脸上刻“丑”字,看疤痕的颜色也有些年头了。</p>
洛清玄震惊之余,还不忘追问详情:“这……谁干的?”</p>
“我。”月无漪神情依旧,无波无澜。</p>
“啥?”洛清玄一脸懵,不敢置信地道:“你?你疯了?好端端的干嘛往自己脸上刻字呀?”</p>
“没疯。”月无漪回答。</p>
好好的一张脸就这样毁了,还说不是疯子,洛清玄翻了个白眼:“说人话!”</p>
“来,坐下慢慢说。”月无漪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方玉桌两张玉凳,招呼洛清玄落座后,这才慢悠悠地继续道“因为不想被买主看上,当时也是迫于无奈,情急之下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这个‘丑’字并不是用刀刻上去,它是一种咒术,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诅咒,旁人是解不了的,除非道主身死,否则丑字难消,昔日容颜永不复。”</p>
“买主?谁要卖你?怎么突然扯上道主了?莫非……”洛清玄兀自陷入沉思。</p>
“没错,这飞舟上那些所谓的‘公子’、‘仙子’们在道主眼中,只不过是一堆货物罢了。”月无漪第一次露出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让人瞧了隐隐有些背脊生寒。</p>
“那些人都是修士,为何不结伴逃走?再不济拼个鱼死网破自爆也成啊!”洛清玄始终还是有些将信将疑。</p>
“逃走?他们一觉醒来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每日行尸走肉一般除了修炼还是修炼,这种既听话又好用的炉鼎,外面那些买主最是喜欢不过了。”月无漪笑容不减,冷意更深。</p>
“炉鼎……”洛清玄瞳孔骤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月无漪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向洛清玄:“你近日可曾服用过一种纯黑色的丹药?”</p>
洛清玄眉头紧皱,失魂落魄地点头:“有,之前在房里,陆让强行将两颗丹药塞进我嘴里,一颗是红色,一颗是黑色。”</p>
月无漪笑容微敛,眸色深深地解释:“陆让给你吃的那种黑色药丸并非丹药,那是休眠期的噬魂蛊幼蛊,之所以是丹药外形,主要是因为噬魂蛊幼蛊就藏在丹药里面,药丸入体噬魂蛊就会觉醒,宿主就会变成只知道修炼的傀儡,但你我在此闲聊了许久,按理说,你体内的噬魂蛊早该发作了,可直到目前为止,你并无任何异状,你说奇怪不奇怪?”</p>
噬魂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p>
洛清玄此时脑子里一团乱,脸色煞白如纸,沉默良久,突然开口反问:“若你所言属实,当真被困在这飞舟上二十年,那为什么旁人都被噬魂蛊控制,变成了只会修炼的傀儡,而你却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p>
月无漪微微挑眉,忽而自嘲一笑:“原因很简单,我体质特殊百毒不侵,无论是毒还是蛊,对我来说都没有用,我知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他们之所以不杀我,是不想做赔本的买卖,道主每次炼制出什么新蛊毒,都会在我身上一一试用,左右我是毒不死的,杀了岂不可惜?”</p>
洛清玄闻言差点儿就坐不住了,照月无漪这话的意思,要么那颗药丸里没有噬魂蛊幼蛊或者噬魂蛊幼蛊早就憋死了;要么就跟月无漪一样是百毒不侵体质。然而,无论是什么原因,这都不是什么好事!</p>
倘若真是药丸失效,被陆让那个神经病知道了,肯定会被迫再吃一颗噬魂蛊;换句话说,如果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更凄惨,他可不想跟月无漪一样被困在这里当吃毒的小白鼠?</p>
光是想想就一阵毛骨悚然,洛清玄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问出那个早就想问的问题:“道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p>
“他不是人!”月无漪回答的很干脆简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