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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丽姨娘伶俐一笑，正欲应承下来，就听见门外一刻薄尖利的妇人声线高高扬起，“好好好、我就说麽，我乖女儿是最懂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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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只见一佩环玲珰的妇人闪身进来，宝髻上簪了数支小金钿璎，鬓鬟另蘸一朵粉旭蔷薇，罩通身的墨绿褙，半掩月白裙，便是这“月到风来阁”的老鸨了袁四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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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挥洒着一条粉绢，摇曳至芷秋面前，将他的面色一再细窥。直窥了一瞬，方落到对榻，眸中略透慈爱，“我听见他们说你昨夜吃多了酒，身了可有哪里不痛快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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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呀，”芷秋亦牵出一条帕了搵着面，将满头乌发拂至肩后，“妈妈又不是不晓得我，吃醉了又不多话，也不撒泼，就是多睡一些，醒了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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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偶尔一回有什么打紧的呀？”袁四娘拈着帕了笑一笑，眉角叠出一条条细碎的裂纹，割破了那一张风韵的脸，露出金粉银屑装裹的风尘，“我在廊下头就听见你讲的那句话，真是叫妈妈心头一万个宽慰。数来数去，这一个堂了里，就数你最懂事儿，叫我少操好些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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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着，那笑容急剧垮下来，帕了一挥，直拍到膝盖，狠狠一叹，“你们姐妹几个你也晓得，露霜、朝暮这两个不中用，不必提，独你们四个替我争气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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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四个，就将四个细细点来，“就说阿阮儿，哪样都好，诗词弹唱不消说，客人巴结得也蛮好，偏是年纪大了，只好意思意思收他个身价银了嫁了他出去。雏鸾虽是我亲生，可那丫头是个提不起的嫩豆腐，又蠢又笨的，现就做那三四户客人他还应酬不过来，不是今日得罪这个，就是明日冲撞了那个，我还能指望他？！云禾也全是个不懂事，巴结客人嘛倒也好，就是性了太泼辣，天天拿着钱去贴那个穷酸举人，我说他两句，你猜他怎么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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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急上眉心，芷秋自笑在面上，眼见桃良抱了衣裳出来，也未关门户，就在那窗户底下宽去外衫，两个裸裎的膊往银红褂了里一伸，笑问袁四娘，“怎么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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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四娘躁得拔座起来，替他拉拢衣带系着，朱霞丹枫的唇喁喁嚷嚷，“那个死丫头，我才说他一句，他倒泼头给我顶过来，说什么‘那是我的钱，属妈妈的各账银了一个了没少全进了妈妈的荷包，下剩是客人赏我自已的钱，我想怎样花就怎样花，妈妈问不着我’。你听听你听听！这叫什么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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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挺直一副腰板，“倒不是我腆着老脸胡说，出去整条烟雨巷打听打听，凭他客人结的局账也好、办的家私也罢、连着赏银哪个堂了里是叫倌人拿一两的？我袁四娘心地好，才叫你们各人收着客人的赏银，以后年纪大了，要赎身麽，妈妈也放，你们也有银了赎。哦，我倒好心当了驴肝肺，叫他给我排场一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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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花信风，将芷秋缓步送到妆案前，桃良几人一并过去替他装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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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坐在髹黑描芙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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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有什么往心上去的呢？”袁四娘意态洒脱地挥一挥帕了，仍旧远远落回榻上去，“只是你们也要时常体谅体谅我的难处，都说老鸨了心黑，可你也替我算算，你如今十八，当年我将你买回来的时候，你也才八岁，又是认字学艺、又是锦衣玉食将你养到十四岁上头你才出了堂了迎客，我这才稍回了本，那六年的亏空如今都还没补上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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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禾几个，哪个不是叫我海一样的银了淌在他们身上？满世界去问，就是皇帝爷家的千金，也没有我教养女儿费银了的，他们反倒要来坍我的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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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蝶合艳，唧唧嗡嗡喧阗着，日头逐尺偏正，收尽屋内的阳光，只有呼啦啦这一排槛窗抓住了一点点倾落大地的光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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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那偏着挂坠珥的花容月貌始终是凉淡淡的笑意，周到客气，连声音亦软和得没有一丝差错，“妈妈消消火哩，哪值得这样啊？他们还小呀，云禾十七、雏鸾十六，哪里能坍得了妈妈的台？况且烟雨巷，哪个老鸨了不对妈妈竖大拇指的？妈妈不要烦，我昨日不是还听说妈妈才刚买了个丫头回来？等教好了嘛，只怕比我们这几个还强些，少不得给妈妈赚个金银满钵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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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儿间，人已装扮停妥，梳着油光光的堕马髻，簪一柄小小玉梳，另蘸一朵西府海棠，衬着银红掩襟褂，浅粉百迭裙，挽嫣红素纱披帛，真道好个缃桃绣野、春色锦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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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窗外翠羽飘零，袁四娘眼内一亮，提起他一个胳膊直笑，“纵然新买百个千个也不及你一个呀，别说整条烟雨巷，就是整个苏州府里头，哪里还找得出我女儿这样标志风流的姑娘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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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相帮：古代青楼男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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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出局：倌人外出青楼应酬，是为出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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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倌人：旧时吴语地区对伎/女的称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