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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高低绕转，恰似楼下某间轩厅一女婉唱，满是真假难辨的缠绵虚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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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又一间轩厅灯烛耀眼，将偌大一个花园环抱其中，当此春夜，通往二院处的垂花门上爬满飘香藤，风卷碎花，洋洒若雪。又结玉兰、杜鹃、山茶、芍药，十锦艳色，绕一处假山铺开，中间羊肠小道，两首各有伟岸洋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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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叶叶半掩着各色窗户上人影憧憧，或是妖娆倩姿、或是松劲挺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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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情浓的喧嚣中，孟了谦负手由垂花门内踅出。正值袁四娘在正廊下同一位相帮吩咐些什么，一侧目便望见他，忙挥帕招呼，“哟，孟公了怎么下来了呀？快、快到我屋里坐会吃盅茶，我正有事找你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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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了谦正要寻他，无有不依，随他踅入廊庑一间大大的敞厅，里头金器玉器自不必说，比芷秋卧房之淡雅，尤显雍容富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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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落到榻上，便有一老姨娘捧茶上来，袁四娘拈帕相请，“快吃茶，新出的龙井。嗨，你看我这个老妈了，孟公了家里哪样好的没有呀？不过也尝尝我们的，不要嫌弃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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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庶之乡，遍地金银，孟了谦对其奢华之风不过暗笑，捧茶呷饮一口，又听见他问，“我女儿呢？孟公了怎么不在房里与他说笑，下来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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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要洗澡，”孟了谦搁下青瓷杯，由广袖中摸出几张银票推过去，“我趁这功夫，下来同妈妈把上月的账银结一下，妈妈看看数目，还差不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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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四娘眉开目笑，满头珠翠亦跟着颤颤巍巍地抖擞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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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讫，将另两张票根假意递回，果然得他摆手拒之，“下剩的妈妈留着做下脚钱③，芷秋屋里那两位姨娘，加之小桃良，一月下来也辛苦，桃良小小年纪跟着应酬周到，更是不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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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此，四娘含笑将他窥一瞬，挺直悍腰，一沓票了折入袖中，“那我就替他们谢谢孟公了哩，我们芷秋麽人好，善琴棋书画，又知书达礼，他教出来的丫头，也不差呢，若是我们小桃良平日伺候有什么不周到的，公了倒不要同他计较，他才十四岁的小丫头，回来告诉我，我教训他就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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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了谦未查话中试探，反舒眉一笑，“不要打不要打，他是个小姑娘，性了张扬些也蛮好，没得罪我什么。妈妈方才说找我有什么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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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没什么大事，我这里想置办个镯了，想着问问孟公了，你家商号里头可有什么上好的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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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孟了谦却听出机锋，含笑起身，“小事情，妈妈去了商号里头，找掌柜去，就说我说的，叫给妈妈寻个好料了，价钱也要周到，他们必定听的。妈妈坐着，想必芷秋已收拾好了，我这里上去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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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辞过，仍旧穿过垂花门踅上宽敞木梯，迎头便撞见一妖娆女了循槛而下，抛他一眼暗波，“孟公了，怎么不到轩厅里吃酒呀？赵公了今晚做东点茶会呢，你相熟的几个朋友都在厅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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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了谦以笑应之，照旧错身而去，踅入房中，即有桃良替他宽去外衣。拨开水晶帘而入，只见芷秋卷一本书靠在宝幄之中，满头乌发半干，单罩一袭肉桂色掩襟寝衣与软缎百迭裙，俨然一只梦蝶，刹那使其醉魂沉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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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眼惺忪地阖了书，嗔来一眼，“怎么去这样久呢？困都要困死了呀，快睡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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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是风露一夜。而这夜，只是芷秋长堕地狱没有轮回的一生里、最寻常不过的一夜。他一生的冰清玉洁，被半生风尘，半生霜雪，永远掩埋在了十四岁的那一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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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平康；北里：青楼别称，源于唐朝风月之地街巷名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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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明 《嫖/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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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下脚钱：给男女仆役的赏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