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竹篪依旧如初, 沈顾容拿着随手在指间转了转, 如玉似的触感在五指和手腕间划过。</p>
沈顾容幼时向先生学竹篪时,大概是太过扰民, 先生很少教他曲子, 见他总是盯着自己的竹篪不放,索性教他将竹篪像是玩扇子似的在指间行云流水般转来转去。</p>
久而久之, 一根竹篪也能被他玩出花儿来。</p>
沈顾容轻轻抚过竹篪上雕刻的“奉雪”两个字,不自觉地想到:「竟然自恋到将自己的字刻在这竹篪上, 看来沈奉雪也不是什么正经人。」</p>
他走神的空当,一旁传来一声猛烈的咳声。</p>
沈顾容刚偏过头去, 就看到一抹青色的影子朝他飞来,砰的一声撞在了那巨大的菩提树上,震得枝叶簌簌往下落。</p>
被打得节节败退的正是牧谪, 他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扶着树站起身。</p>
沈顾容:“……”</p>
奚孤行黑袍猎猎,短景剑随手一甩,眸光如刀冷冷道:“起来,再来。”</p>
牧谪的修为完全被压制,连一丝灵力都施展不出来, 他就算被打成这样, 手中的九息剑依然握得死紧。</p>
他道:“是。”</p>
说着,再次拎剑冲了上去。</p>
不出片刻,奚孤行又把他直直打到了莲花湖里。</p>
噗通一声, 溅起好大的水花。</p>
沈顾容:“……”</p>
沈顾容干巴巴地说:“师、师兄,同小辈喂招而已,不至于这般……”</p>
心狠吧?</p>
奚孤行凉凉看了他一眼,道:“严师出高徒,慈母多败儿。”</p>
沈顾容:“……”</p>
就在这时,莲花湖突然激起一道水花,接着牧谪整个人被一根蛟尾从水中扫了出来,轰的一声直直朝着沈顾容撞去。</p>
沈顾容本能地想要将“暗器”阻挡着甩出去,千钧一发之际才想起来这是他徒弟,连忙将灵力撤掉,一把接住了浑身湿淋淋的牧谪。</p>
朝九霄的力道太大,牧谪撞到沈顾容身上后,竟然将他撞得后退两步,扑了沈顾容满怀。</p>
牧谪浑身水珠缓缓往下流,顷刻间就将沈顾容的衣袍浸湿。</p>
沈顾容:“……”</p>
莲花湖上露出一个巨大的蛟头,朝九霄冷冷道:“别什么东西都往我这里扔。”</p>
说罢,又缩了回去。</p>
沈顾容:“……你!”</p>
看到沈顾容难得吃瘪的模样,奚孤行快意地大笑。</p>
只是笑到一半,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牧谪正和他十一师弟暧昧地抱在一起,一看那姿势就满不正经。</p>
奚孤行:“……”</p>
奚孤行当即就怒了:“不知羞耻!别碰他!”</p>
沈顾容看了看牧谪,发现他脸色更加苍白,正用尽全力想要站起来,但他灵力施展不出,身体又被两人联手揍了一顿,哪怕已是元婴之体也着实招架不住。</p>
沈顾容头疼地扶住他,担心道:“没事吧?”</p>
牧谪脸色惨白地摇头:“无事。”</p>
他这样一幅强撑着不让师尊担心的小可怜模样,更让沈顾容心疼了。</p>
沈顾容握着牧谪的手腕,为他灵脉里输送了一道灵力。</p>
牧谪毫不排斥别人的灵力入他灵脉,顺着那灵力让元丹运转了一周天后,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脸色终于好看了些。</p>
奚孤行怒气冲冲地走上来,一把抓住沈顾容的手腕将他扯开,冷冷道:“去一旁吹你的竹篪去,我与他继续喂招。”</p>
牧谪大概是有些后怕,眼神有些惊惧地看着奚孤行,被沈顾容捕捉到那难得的恐惧神色后,立刻一垂眸,遮掩住所有情绪。</p>
他颤声道:“是,掌、掌教。”</p>
奚孤行:“???”</p>
奚孤行又暴怒又疑惑,心想你他娘的装什么装?!这十年来哪次喂招不都比这次狠?你连在玉絮山冰天雪地中打坐半个月都不道半句苦,怎么这才刚过两招,就变得这般矫情?!</p>
还抖?</p>
抖你娘!</p>
沈顾容成功地被自家徒弟所蛊惑,他不满意地瞪着奚孤行,道:“他都怕成这样了,你竟然还要强人所难?难道他经常苦修,且对自己也心狠的性子都是这些年被你这般打出来的?”</p>
奚孤行:“……”</p>
奚孤行冤得玉絮山盛开百花。</p>
他愕然道:“我……他!你!”</p>
奚孤行有苦说不出。</p>
沈顾容也没等他说完,挣开他的手走到牧谪旁边,抬手轻柔地抚了抚牧谪额前被打湿的碎发,轻声道:“走,咱们回去,不喂招了。”</p>
牧谪讷讷道:“是。”</p>
沈顾容带着牧谪回泛绛居,奚孤行气得跳脚,直接口不择言道:“沈十一!等你日后被日后,可别找我哭!”</p>
沈顾容蹙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p>
而在一旁的牧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腾地红了。</p>
奚孤行骂完后也自知失言,羞恼地拍了一下嘴,没好气地瞪了一旁探头探脑的朝九霄,不分青红皂白地骂道:“看什么看?把耳朵塞起来,你也不怕长针眼!”</p>
朝九霄不知道人类的耳朵竟然还会长针眼,不过也没在意,他化为小蛟趴在几株莲花上晒抬眼,懒洋洋地说:“这种话有什么可避讳了,前几年四师兄回来同我说的话更龌龊,我都没觉得如何。”</p>
一听到“四师兄”,奚孤行脸都绿了:“他对你说了什么?”</p>
“没说什么。”</p>
奚孤行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朝九霄道:“只是同我一一讲了他的春宫一百八十式,还有他做花魁这些年睡过的男人们。”</p>
奚孤行:“……”</p>
迟早有一天,要杀了镜朱尘!</p>
朝九霄还说:“你那次不是去见师尊,让四师兄帮你带早课吗?那节静心经早课,他教了半日的合欢道心法。”</p>
奚孤行:“???”</p>
“你若不信,可以随便找个弟子问问,他们肯定都记得当时的合欢道心法。”</p>
奚孤行面如沉水,拎着短景剑走了,大概是想去杀人。</p>
朝九霄坑了自己四师兄,正心情愉悦地继续晒太阳,才刚睡着,就听到不远处的泛绛居传来一阵令人崩溃的竹篪声。</p>
朝九霄:“……”</p>
朝九霄直接化为巨大的妖相,继续在莲花湖翻江倒海。</p>
迟早有一天,要杀了沈十一!</p>
遭人恨的沈十一正在院子里坐着吹奏竹篪,偌大个泛绛居上罩着一个透明的结界,将朝九霄扑腾出来的水珠全都隔绝在外,只能听到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权当听雨声了。</p>
沈顾容吹了几个音,又听了听头顶上的落雨声,点了点头,自顾自评判:“这竹篪和这雨声倒是很搭。”</p>
一样的震耳欲聋,魔音灌耳。</p>
沈顾容吹了一会,连自己都有些遭不住了,他正要将竹篪收回去,就看到泛绛居门外正有个小脑袋正偷偷看他。</p>
沈顾容一挑眉,道:“是夕雾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