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篪音。</p>
李先生笑容未变。</p>
二声篪音。</p>
李先生脸色微僵。</p>
三声篪音。</p>
李先生面有菜色。</p>
一曲终了，沈顾容忐忑不安地说：“李先生, 如何？”</p>
李先生深深鞠躬, 身体抖若筛糠：“这……这这这……”</p>
沈顾容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吹得一定很糟糕，不过他没沮丧。</p>
因为幼时伤到了脑袋, 沈顾容生了很长时间的病, 痊愈后气息总是很短，琴棋书画他倒是样样在行, 但是一旦涉及到需要吹奏的乐器，就宛如魔音灌耳, 连吹丧的都比他的好听。</p>
沈顾容也不气馁，他看到李先生微微扭曲的脸, 尝试着提议道：“要不李先生教我一个音一个音的学，成吗？”</p>
李先生犹豫：“这……”</p>
沈顾容忙道：“银子定不会少给您的。”</p>
反正是奚孤行出银子。</p>
李先生被沈顾容那一首曲子给震得只会说“这”了，但仙人的气态太过淡然, 让李先生产生一种错觉。</p>
“方才仙人定是发挥失误, 再者说初学者直接吹曲子难度未免过大，一个音一个音学，仙人定能吹奏出天籁之声。”</p>
李先生成功地麻痹了自己，重新变回了方才慈眉善目的模样，继续教沈顾容。</p>
沈顾容接连学了三日, 觉得自己进步飞快, 若是回了家吹奏给先生听，先生定会夸他的。</p>
他美滋滋地异想天开。</p>
一早天便下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雕花木窗。</p>
沈顾容推开窗, 坐在软榻上偏头看着院子。</p>
牧谪临走前在院中中了一排墨竹和几棵桃树，大概是担心朝九霄再翻江倒海把院子给毁了，他还在上面布了一层结界能够遮挡住暴雨的袭击。</p>
因为结界的存在，小雨漂浮在墨竹和桃树上，远远看去就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似的，仙气飘渺。</p>
沈顾容边赏雨边等李先生过来，叹息道：“牧谪在身边可真好啊。”</p>
什么事都照顾的面面俱到，根本不用他操心任何事。</p>
按照往常来说，这个时候先生早已经来了，但沈顾容左等右等依然没等到人，片刻后反倒把奚孤行给等来了。</p>
奚孤行一袭玄衣撑伞而来，衣摆扫过院中花圃盛开的兰花。</p>
沈顾容起身相迎：“师兄，你怎么来了？”</p>
奚孤行将伞阖起随手扔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道：“李先生是扶献城久负盛名的竹篪先生。沈十一，你可真有能耐啊，竟然能将先生气得再不出山。”</p>
沈顾容：“……”</p>
沈顾容：“啊？”</p>
奚孤行让木樨给他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昨日李先生来寻我，说‘此子我教不了’，我本以为他是委婉推脱，没想到今日他就不来了。”</p>
沈顾容：“……”</p>
沈顾容干巴巴地说：“你没给足银子吗？”</p>
奚孤行险些一口水喷出来，怒道：“你还有脸说我没给银子？！”</p>
请李先生来时，奚孤行还专门下山用灵石兑了凡世用的两百两银子，觉得沈十一再怎么弹魔音，两百也能请先生将他教得勉强能出人音来。</p>
李先生委婉说着要离开时，奚孤行忙说：“要不，银子我再给您一些，五百两您看成吗？”</p>
李先生面如死灰，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他眼神迷蒙地看着泛绛居的方向，接着露出一抹惨不忍睹的神色，艰难地说：“仙人，我倒给您五百两，您另请高明吧。”</p>
奚孤行：“……”</p>
奚孤行：“？？？”</p>
沈十一到底对先生的耳朵做了什么魔鬼的折磨？！</p>
李先生大半辈子对仙人的憧憬，到此为止。</p>
奚孤行没好气地将银子甩给沈顾容，道：“你真是一朵奇葩。”</p>
沈顾容歪头：“师兄是在夸我？”</p>
奚孤行怒道：“你说呢！”</p>
沈顾容不敢吱声了。</p>
奚孤行见他摩挲着那宝贝竹篪，一副蔫哒哒的模样，怒气也很快就平息了。</p>
他就是这样，对沈十一怒气从来不会长久。</p>
——主要是他若长久生气，恐怕早就被沈十一气死了。</p>
“别学了。”奚孤行劝他，“我记得你玉琴箜篌弹得不错，别把时间浪费在竹篪上了，你每次吹竹篪，我都怀疑你是想和九霄同归于尽。”</p>
沈顾容：“……”</p>
沈顾容莫名有些落寞，他摩挲着手中的竹篪，指腹缓缓在那个“奉雪”二字上抚过。</p>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声说：“好。”</p>
奚孤行见他应了，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道：“你若是觉得在泛绛居无聊，我给你在知白堂加一节早课吧。”</p>
沈顾容抬头：“什么早课？”</p>
奚孤行道：“你想教什么？”</p>
沈顾容说：“竹……”</p>
奚孤行面有菜色地打断他的话：“除了竹篪。”</p>
沈顾容：“……”</p>
沈顾容歪头想了想，道：“我什么都会一些，最擅长的应当是作画。”</p>
奚孤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是凡世私塾上早课才会学的东西，我们不必学。”</p>
沈顾容“哦”了一声，又不吭声了。</p>
奚孤行根本见不到他这副模样，犹豫了一下才道：“加、加一节画课倒不是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