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回到华庭的时候, 已经快十一点了，季维洗完澡就睡在了床上。</p>
陆慎行关了灯，却没有立刻睡下, 而是拿出了手机。</p>
打开微博。</p>
搜到之前看到的那个微博帐号, 立马弹出来了好几条微博。</p>
【陆哥哥的小迷弟】我真的好喜欢陆慎行啊</p>
【陆哥哥的小迷弟】转《成王》访谈视频</p>
……</p>
【陆哥哥的小迷弟】我伴侣今天没有亲我，是进入七年之痒了吗, 可我们结婚才98天</p>
【陆哥哥的小迷弟】我好喜欢我伴侣</p>
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陆慎行划着屏幕的手停住了。</p>
他的嘴角弧度慢慢、慢慢地往上，最终呈现出上扬的状态。</p>
笑得狭长的眼眸也眯了起来, 下庭随之收短，原本锋芒毕露的五官敛去了冷漠, 甚至显得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孩子气。</p>
他这才放下手机, 在睡着的季维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了句。</p>
“我也是。”</p>
庆幸你也是。</p>
无比地，庆幸。</p>
*</p>
季维早上醒来时, 陆慎行已经出门了。</p>
很普通的一天。</p>
温暖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把床上的被子晒得暖烘烘的，黄伯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饭, 他闻到了青菜瘦肉粥的味道。</p>
他走下床打开手机。</p>
他爱豆发了条微信。</p>
【陆慎行】去柏林参加开幕式，得明天回来</p>
【季维】好</p>
电影节一共持续两周的时间, 除了主竞赛单元, 在此期间, 也会放映新生代导演与演员的片子。</p>
虽然柏林电影节不像奥斯卡需要投入大规模资金宣传造势，可或多或少也会考虑到片子的知名度, 有条件的情况下都会进行宣传。</p>
这次柏林影帝的角逐竞争激烈，他不想给他爱豆太大压力，因此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加油”。</p>
忽然, 他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p>
备注是……徐声。</p>
他不知道是不是恶作剧，徐声不是已经被拘|留审问了吗？</p>
心头涌现上的强烈不安感让他没有通过徐声的好友请求，而是关掉了手机，准备走出卧室。</p>
手刚刚扶上门把手的那一刻——</p>
手机又震了。</p>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p>
——你真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p>
——或者说，你在害怕，害怕我说出事实，可你确实病了，和我一样的病，也和你外公叶朗一样的病</p>
他外公？</p>
季维一怔，叶知女士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很少提到他外公，因为他外公在叶知女士五岁的时候就抛弃了她，三十多年不知所踪。</p>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p>
他回拨了电话，迟疑地问：“你知道我外公？”</p>
“当然知道，央美的老师们都知道。”徐声笑了一下。</p>
“叶朗是从偏远地方考上来的穷学生，那时候我老师刚刚当上央美的讲师，不仅照顾他衣食住行，还把自己的侄女介绍给了他。”</p>
季维抿唇听着。</p>
徐声的老师应该是林逸秋。</p>
他从没听过叶知女士提起以前的事。</p>
“可他是个疯子！”徐声的语气骤然变得急促，遍布着难藏的厌恶，他也没想掩饰。</p>
“他拿着刀走上讲台，当着所有人的面划伤了我老师的手，人也不正常了，抛妻弃子活得疯疯癫癫，心里只有他的画。”</p>
季维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外公是我外公，我是我。”</p>
他说得异常笃定。</p>
“真的吗？”徐声不置可否，“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不那么认为吧，不然他为什么会去拜访华南最知名的心理教授，他也觉得，你是有病的吧？”</p>
季维呼吸一滞，有种无形的压力压在了他的胸腔上，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指尖也捏得发白，但声音仍是镇定的：“是谁？”他爸爸吗。</p>
“陆慎行。”</p>
徐声的回答干脆利落。</p>
“可惜你没加我微信，我手上有他和那位教授的照片，你也可以去问他，我想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应该不至于说谎。”他叹了口气，忽然说了句，“差不多到时间了。”</p>
到什么时间？</p>
一直到挂断电话，季维都是不安的。</p>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p>
直到他登上微博。</p>
一条视频上了热搜。</p>
视频是很老的视频了，画面十分昏暗，只能看清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皮肤很白，他的瞳孔空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画板，开始画油画。</p>
随着他一笔一笔地画，渐渐辨认出画的是一个夸张扭曲的女人。</p>
女人的头和腿融合到了一起，身体被浓烈的色块分割，表情却在开心地笑，血红的嘴巴占据了一半的脸，看起来极为诡异。</p>
而那个孩童却浑然不觉，一笔一笔认真地画着。</p>
底下有不少被吓到的评论。</p>
【没有感情的磕糖机器】卧槽大早上的，给我推这种视频？？！妈的傻逼新浪</p>
【= =】这视频真的假的啊，画画的不像个活人，看得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p>
【123木头人】这小孩儿怎么有点眼熟</p>
【糖醋鱼】小声逼逼，神似季维</p>
【蝉时雨】你他妈别瞎说，哪里像了，这小孩儿这么吓人，看着就不像个正常人</p>
看着就不像个正常人……</p>
这句话仿佛生了根一般，在季维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地循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反应。</p>
他的脸色开始发白，显现出病态的白，额头上渗出了汗。</p>
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一直机械地看着底下的评论，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p>
那些被刻意掩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像得到了宣泄般，破开层层压抑的封锁，终于报复性地涌现。</p>
他小时候学的是油画，不是国画。</p>
那时他家住在遥远的边城，与俄罗斯接壤，那里冬天很冷，不像燕城的冬天从来不会下雪。</p>
从小他跟着叶知女士看画展，他妈妈喜欢，他也喜欢，那些抽象主义的画作像是记在他脑子里，画出来的东西与其他小朋友的涂鸦截然不同。</p>
上幼儿园的他很渴望上小学，因为可以背着书包去学校，还可以在书包里装爸爸亲手做的小甜点。</p>
可渐渐地，就不那么渴望了。</p>
一开始是美术课上的悄悄议论，他本能地感觉到和同学们的距离，再后来当他的课本被人撕掉，他默背下了所有课文，同学们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p>
不敢和他说话。</p>
不敢接过他手里的小甜点。</p>
他变得沉默了很多，本能地觉得难过，直到发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虽然没有人，荒草遮天蔽日地生长，无声又寒冷，可没有那么难受了。</p>
他也习惯了。</p>
即便听到被说是怪物，他也只是默默地低下头。</p>
他想，大家害怕也没什么错。</p>
他外公有病。</p>
他也有病。</p>
自己大概真的是……怪物吧。</p>
季维握紧手，缓缓地推开衣柜，钻了进去。</p>
推上柜门，世界忽然安静了，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季维很有安全感。</p>
他垂头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了很小的一团，像是要与黑暗融为一体。</p>
小怪物想笨拙地把自己藏进人群。</p>
可还是，失败了。</p>
*</p>
假期学校里没什么人，甜品店也没什么生意，梁恒有些发愁地拿起手机，看到一条微博热搜时停住了。</p>
——诡异男童画画</p>
像是买的热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