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樱试图解释。</p>
但没人听。</p>
甚至她提出的疑点, 竟然也被他们发挥“出色的想象力”一一圆了，还说这是凤乖院长说的，院长有必要编故事骗他们么？人人笃定, 唐樱来到修真界定然有任务, 幽玄玉日后一定会风靡修真界, 唐樱吃肉务必给他们留一口汤等等等等。</p>
唐樱：……行叭。</p>
乐九萤还十分好奇地问她：“唐唐, 上界是什么样的啊？”</p>
唐樱沉默片刻。</p>
兰摇风说：“这不方便说吧。”</p>
唐樱抬眼扫过兴奋的众人, 秀眉一挑, 唇角勾起恶劣的笑意, 悠悠问：“你们想知道上界是什么样的吗？”</p>
乐九萤睁大眼睛：“能说吗？”</p>
“能说一点儿。”</p>
在众人的簇拥下, 唐樱到了飞泉斋。此时已经是傍晚，今日课程已经结束，飞泉斋斋门已封，便有人从乾坤袋里拿了凳子, 让唐樱在院中坐下，一群人——大多时飞泉斋的, 还有朝霞的正阳的沆瀣的，围在唐樱周边。</p>
唐樱敲着二郎腿, 掏出幽玄玉, 神秘道：“比如这幽玄玉，就是上界必不可少的宝物。”</p>
余看霜一拍大腿：“果然如我所料！”</p>
唐樱保持住微笑, 看向余看霜, 恶魔低语般问道：“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有一个活，能够赚菱吗？”</p>
余看霜小鸡啄米地点头。</p>
唐樱说：“在上界，幽玄玉能够做的事情，比现在要多得多。例如, 平日你在学院上课，除周日外不允许出云山，但你突然想要买钟鼎楼或是紫雀馆里的一样东西，怎么办？”</p>
余看霜：“怎么办？”</p>
唐樱点开自己手机里的桃宝测试版，演示道：“这是我杜撰的一家店，上面所卖之物的图片、名称，亦是杜撰，这都是小节，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选择买下它，填写所在位置，便会有专人替你买来、送来。”</p>
众学生陷入思考。</p>
唐樱道：“不光是法器、首饰，乃至食物，一点即达。这就是上界生活的其中一面。”</p>
听到食物，乐九萤立刻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这个应用啊。”</p>
唐樱叹气道：“应用我早就做出来了，只是实现方式还有困难。原本，我是想在学院内先发展，这才有此前和余看霜赚菱的事，云山虽大，但也有限，师兄姐不在，我们这些学生加上先生们，在学院内部的交易，有七八个学生，便足够送货了。但后来想，云山什么都不缺，应用即便开放，大家定也是放在角落吃灰，便一直搁置了。”</p>
甘琥天举手道：“这么说来，并不是幽玄玉有神通，能将物件一下子从那儿送到这儿，其中还有要由人力奔波，才能实现？幽玄玉只是个方便的居中联系之物？”</p>
唐樱道：“没错。”</p>
众学生齐齐松了口气。</p>
唐樱：？</p>
余看霜拍着胸脯说：“方才真是吓我一跳，现在还好还好，没有颠覆我生平认知。”</p>
唐樱顿了顿，继续说：“幽玄玉在上界，也是经历了一些日子才发展起来。如今要修真界推广此物，困难重重，如今大家已经知晓……知晓我的身份，如此大业，不知大家可愿助我一臂之力？”</p>
把上界替换成地球，一切就合理多了。唐樱面不改色，将错就错，扯着大旗，一口一个上界忽悠这群少年们。反正根据他们之前所说，上界的仙神要下来极其困难，几万年不见得出一个，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上界压根儿没幽玄玉这种东西。</p>
而且，天道算起来，应该还是上界那些仙啊神的领导吧，至少要高一级。</p>
她也是奉上头的命令行事，一点善意的话术，勿怪勿怪。</p>
唐樱“可愿祝我一臂之力”的话说完，以余看霜和乐九萤为首，大声说：“愿愿愿！”</p>
余看霜潇洒道：“您就说您要我们做什么？”</p>
唐樱：“别‘您’，平常那样说话就行了，我现在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啊！”</p>
余看霜笑嘻嘻地说：“没问题，樱姐，你有什么吩咐，我们万死不辞！”</p>
“不用万死这么夸张，”唐樱严肃道，“现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在载道论坛里问些弱——呃，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问题了，从今日起，载道论坛肃清，规则要立起来。”</p>
余看霜虽然很茫然，仿佛刚才还在说天下苍生，话题一转就变成了你今日吃完饭没擦嘴下次要记得擦这样的小事。</p>
但他还是认真地答应了：“全听樱姐的！”</p>
……</p>
天南海北宏伟的计划说了一堆，唬住这些年轻的学生，唐樱心满意足。</p>
时辰不早，天也黑了。</p>
唐樱肚子咕噜叫了一声。</p>
她想起自己刚回来时和他们说了请他们吃烤肉，便把在清平城烤肉店买的调料拿出来，招呼道：“这是清平城一家极为红火的好店赠予我的酱料，这份极鲜美，这份香辣，这份酸甜……”</p>
唐樱一一摆开，道：“诸位不如就在此架起摊子，去芳馔堂买些现成的肉片，美餐一顿？”</p>
大家欢呼一声，效率极高地各司其职。</p>
很快，火生了起来，肉买了过来，还有人买了大罐大罐的酒，众人围坐一团，擅长阵法的学生圈了地，布了个光亮的阵法。</p>
唐樱一边吃肉，一边强调了一晚上，他们还是和以往一样与她相处就行了。</p>
飞泉斋的学生说，鲁醉游先生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p>
别的斋的学生则连连点头，说记住了。还说回去会叮嘱那些今日没来的人。</p>
“樱姐，这是清平城哪家店啊，这料真不错，今天没来的那几个真是可惜了。”</p>
“没听到樱姐说的上界秘辛和幽玄玉的未来发展才可惜呢，一想到我竟置身这样日后必背大书特书的历史之中，真是令人激动不已啊！”</p>
大伙儿笑起来。</p>
吃饱喝足，学生们散了场，唐樱也回到春屋，洗漱后躺下。</p>
这两天在路上被惠虚早晚抓了背心法练武术，几乎没怎么好好睡过，一躺到床上，唐樱上下眼皮就打架，她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正舒舒服服要睡，一道幽幽嗓音在唐樱耳畔响起：“唐樱，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p>
唐樱猝然睁开眼睛，一身冷汗，一瞬间觉得屋子的风凉阵吹得风太冷太诡异，她寒毛直竖，发抖道：“你是谁？你在哪？你出来！”</p>
“我出不来，”那道声音沉沉地说，“我在游苑等你，唐樱。”</p>
唐樱：……</p>
唐樱：！！！</p>
是陈此夜！</p>
唐樱忍着睡意爬起来，正要换衣服，整个人愣怔一瞬，小心试探道：“你不在了吧？没看我吧？神识收掉了吧？”</p>
没有回应。</p>
唐樱僵了许久，还是天道看不下去：【他神识早就收走了。】</p>
“哦哦。”唐樱这才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绑好长发，推门而出。</p>
燕无咎所在的辰院和唐樱所在的辛院，两者间的距离差不多是红绳的极限距离。唐樱怀疑这是莫蝉衣院长算好的。</p>
她顶着夏日夜风往辰院走。</p>
修真界不太讲究男女之防，辰院旁边的午院就是女院，大家白天夜里串门也不会有“宿管”阻拦，只是大部分少年这个年纪虽有萌动情意，但但凡有点修道心的，就不会真的在这个时候谈情说爱。</p>
唐樱顺利地走到辰院，叩响院门。</p>
出来开门的是项羿，看见她点头问了句好，之后什么话都没问，转头就进去喊燕无咎了。</p>
唐樱：“……”</p>
怎么会这么理所当然啊，搞得她有点……难为情。虽然明明是迫不得已，是为了正经事，但莫名就像学生时代要摸黑出去轧操场的小情侣……不不不，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快！唐樱！住脑！</p>
不多时，燕无咎一身黑衣几乎融进夜色，缓步走出来。</p>
唐樱冲他招手，解释她找他是因为陈此夜的事。</p>
燕无咎点点头：“现在要去游苑么？”</p>
“嗯嗯，”唐樱歉意道，“打扰你啦。”</p>
“无事。”</p>
燕无咎回身合上辰院的门，垂眼对唐樱说：“走吧。”</p>
一路上静悄悄的。</p>
太晚了，路上都没什么人。</p>
云山学院的学生其实都挺自律的，下课一般都是去吃饭，然后回寝室打坐修炼，也有去文场看书和武场练武的。文场有一座类似图书馆的屋子，武场除了允许私斗的擂台，还有各式各样的兵器、乐器供学生练习、寻找自己的兴趣所在。</p>
至于乐器为什么会在武场，唐樱一开始是困惑的，直到后来朝霞斋和飞泉斋同一时间上的一堂乐课，两斋在武场相遇，宫展眉一把琵琶，弦音铮铮，炸了武场旁边的一棵树。</p>
路过武场，回想到那一幕，唐樱有几分艳羡地叹了一声。</p>
“你不愿去？”燕无咎突然出声。</p>
唐樱一愣，道：“没有，不是，我在想别的事。”</p>
“噢。”</p>
唐樱借着月色看了燕无咎一眼，不自觉握了握左手手腕，她抿唇问道：“你好像有些戒备陈此夜。”</p>
燕无咎低声“嗯”道：“他……似乎很风流。”</p>
唐樱疑惑。</p>
燕无咎说：“不是有人问他，当年是否领着十几个别院的姑娘来云山，还挑衅薛帘先生。他没回答便跑了，可见此事十有八九属实。”</p>
唐樱扑哧一笑。</p>
“你不当真？”</p>
“倒也不是不当真，”唐樱说，“只是当年他大约是年少轻狂，如今他都是渡劫期了，想来应该不会再同少年时一样……”</p>
燕无咎不置可否：“为人如何，与境界无关。”</p>
“是吗？”唐樱有些好奇，“难道心术不正之人，也能修成大道？”</p>
“只要足够坚定自己所思所想，只要认为自己是正确的那个，就可以，”燕无咎说，“宫先生之前不是讲过一位刀修，蒋岑，以杀入道，滥杀无辜，甚至缓慢折磨致死以取乐，修至大乘，甚至差点儿飞升……”</p>
唐樱摸了摸鼻子：“我可能睡着了，没听到。”</p>
“到了。”燕无咎顿步。</p>
游苑门口，长老提着灯笼，和蔼可亲。</p>
唐樱交了两千菱。</p>
她对上次的路还有记忆，一路走进去，虽没看到陈此夜人，但听到了他的声音：“哟，把那小子也带来了，怎的，怕我吃了你？”</p>
燕无咎脸一黑。</p>
唐樱道：“陈师兄，既然让我来了，那就别躲着藏着了。”</p>
陈此夜现身，笑盈盈道：“唐樱师妹，这话我要和你单独谈，叫那小子边儿去。”</p>
燕无咎往唐樱身边站了一步，沉默着。</p>
陈此夜说：“小师弟，动脑子想想，我是个渡劫期，你在和不在，有什么两样吗？不如让唐师妹和我赶紧谈完，让她回去睡觉，她好多天没休息好了吧？”</p>
燕无咎唇一抿，良久才说：“我知道了。”</p>
他转身离开，到看不见、也听不见两人的地方。</p>
唐樱打了个呵欠：“好了，师兄，有话快说吧。”</p>
陈此夜邀她进了院子，给她倒了杯烫好的酒，两人对坐，木桌上摆着一盘残棋。</p>
他仰头喝了口酒，说：“我就快死了，师妹。”</p>
唐樱：“……？”</p>
她震惊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此话从何说起？”</p>
“缘机仙宗说，我这劫是必死的劫，唯有躲劫可以一试，不久前也失败了。所以，我快要死了。”</p>
陈此夜虽说着这样的话，但眼神清明，神情坦然，没有半点伤感。</p>
唐樱问：“那你之前说与幽玄玉相关的，一事相求，是什么事？”</p>
陈此夜微微俯身，注视着唐樱：“幽玄玉此物，以我眼光看，前途无量，不知唐樱师妹，是否也有这样的信心？”</p>
“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