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喑哑，喉管像是在嘶嘶漏气。</p>
景泓拿了药膏，替他抹在伤口，叹道：“你都这样了，少说两句吧。”</p>
“怎么能少说两句，”陈此夜尚算完好的喉结滚动，声音反倒朗然起来，“诸位可要记得我的名字！陈此夜！陈词滥调的陈，‘从此无心爱良夜’的此夜！上次大战没赶上，总算赶上了这次。鄙人著有修真界一百三十三秘境游历记，已经完成，来前交给了信得过的朋友，过不了多久大抵就能发布，众位有幽玄玉的可以下载那叫‘微言’的应用，关注我的账号……”</p>
景泓忍无可忍，一道禁言符贴在陈此夜嘴上，令他闭了嘴。</p>
陈此夜：“唔唔。”</p>
景泓冷漠道：“我不想你是自己把自己说得失血过多而死的。”</p>
两人这边稍稍安静，那边对峙的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p>
楼阔身上的魔气正在为他治愈伤口，此时这边只有他和血魔，但道君神识覆盖之处，能够看到寒冰魔、媚魔、毒雾魔和狂魔在来的路上。</p>
楼阔看着人群外的燕无咎，冷笑连连：“好儿子，原来你终究还是要跟着这群道貌岸然之辈，对付你的父亲！你就不怕他们杀了我，转头就卸磨杀驴，将你也杀死吗？你身具魔族血脉，天下人人唾弃，除了我们魔族，还有谁会真心待你？”</p>
燕无咎面色古怪：“你们真心待我么？”</p>
楼阔厉声道：“蠢货！你与他们同流合污，是会死的！站过来！站到我们这边来！”</p>
燕无咎朝他走了两步，许杨花握鞭子的手一伸，拦在他身前：“别过去。”</p>
“现在护你，是你对他们有用！做个求仙问道的凡人有什么意思？在场的几位渡劫期，谁有自信能渡了那劫，成为大乘？在场的大乘期，又有几位能有信心飞升大道？凌儿，只有父亲真心待你，到我身边来。这样浩浩荡荡的阵仗，我今日必死，不过无妨，待传功给你，你就是新的魔尊，你就是天下第一人！”</p>
温清影说：“他在拖延时间。”</p>
话音一落，苗刀出鞘，刀声如啸，她杀过去！</p>
血魔护到魔尊身前，然而双拳难敌四手。</p>
然而好的形式没有保持多久，其他几位天魔就到了。</p>
媚魔一袭红衣，手中粉色的粉末混着毒雾喷向众位道君，在阴阴暗雾里，陈此夜跌跌撞撞站起来，给那些看呆了、怕得动不了的、为成魔而来的几人一人一脚，催道：“愣着做甚？还不快跑！”</p>
反应快的人站起来就跑，陈此夜看着他们仓皇模糊的背影，还不忘道：“活着出去以后，帮我多多宣传！”</p>
说完这句，他似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丹田内的灵气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外泄。他被甜腻有毒的粉雾熏得头疼，模模糊糊地想，这就是缘机仙宗宗主所说的大劫了吧。</p>
好在他的毕生事业已经完成，这时候，也应当由游苑守门人交到唐樱手上了。</p>
另一头，道君和天魔混战，就是上君也帮不上什么忙，蛮霓和惠虚主要任务是保护燕无咎，密切关注，一旦有疑似恶欲的东西靠近燕无咎就向道君们示警。</p>
惠虚一块满是药香的帕子捂住燕无咎口鼻，低声叮嘱：“捂紧了，这帕子浸了明心谷的药，能滤掉媚魔的粉和毒雾的雾气。”</p>
燕无咎接过帕子，然而头脑还是昏沉起来。</p>
兵刃交接，天地震颤，之前魔族搭起来的台子不仅倒塌，材料还都尽皆粉碎。</p>
雾气渐渐散去，燕无咎睁大眼睛，发觉这两拨人打起来的动静是真的大，左一个洞，又一道坑，不远处的一座小山都被不知谁的剑气削平了山顶。</p>
天魔死死生生，道君伤而复愈。</p>
楼阔身上的致命伤又添了好几处，他阴鸷的目光最终还是转向了燕无咎。</p>
“凌儿，你让我很失望。”楼阔说。</p>
“我不是你的凌儿，”燕无咎拿开手帕，一字字道，“我叫燕无咎，我娘给我的取的名字。”</p>
“杨柳，那个女人……”楼阔阴阴笑着，朝燕无咎走去，他说，“你不怕死是吗？”</p>
“能杀了你，我死而无憾。”</p>
楼阔只摇头笑：“天真。我也是一时心软，当初血魔几人混进云山，我就该让他们杀了唐樱。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是因为他你才忘了我们之间的父子情谊……”</p>
燕无咎瞳孔骤缩，那些被梦魔和妄魔诱导的可怕梦境场景浮现在他眼前，他咬牙道：“我和你没有父子情谊！”</p>
“为了你我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还不是父子情谊吗？”</p>
楼阔是真的为自己当日的决定后悔，本来有机会除掉唐樱的，只是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唐樱那样一个小姑娘竟然就是万年来对魔族真正威胁最大的人，就这样轻易放过了。</p>
“你不怕死，”楼阔离燕无咎很近了，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很好。”</p>
温清影的身影陡然出现在楼阔身后，她细长刀刃在天光下反射出灼眼清光，极快的闪动之后，楼阔整个脑袋从脖子上掉了下去。</p>
不远处，坐在木台子废墟中喘气的陈此夜看着这一幕，叹着气喃喃道：“我就说杀魔尊不难，当年极辉是渡劫期，我也是渡劫期，他能杀，我怎么不可以？只是可惜，我还是差了一点，不过也足够了……”</p>
燕无咎怔怔看着他叫了十几年父亲的男人、那个罪大恶极的男人身体无力地倒下去，他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没有悲伤，没有解脱，没有释然，只有空白。</p>
身后惠虚突然叫了一声，蛮霓拉着燕无咎猛然后退！</p>
从楼阔的尸体上，凝聚出近乎无形的一团细细的“乱线”，朝燕无咎延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