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档案是在几秒后落入陈仰视野里的,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右上角的照片。</p>
照片里的人是熟人，任务者之一，余哥。</p>
可左边的姓名那一栏写的却不是他的名字, 而是——何荣。</p>
陈仰的视线在照片跟名字之间游走了几遍，震惊程度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他是有心理准备的。</p>
“余哥”叫何荣，他挂在身前的那张工作证的主人不是他。</p>
凌乱的办公桌前，陈仰的呼吸有点快, 档案被他抓得很紧, 他蹙眉若有所思，另外两人反应平平。</p>
郑之覃一口一口吸烟, 朝简一个一个吃奶片, 两人之间隔着陈仰。</p>
正因为如此，兽群横行的密林跟冰川才没有发生碰撞。</p>
“我有一点不明白。”陈仰看着档案上的照片。</p>
朝简说：“不明白就再想想。”</p>
陈仰不再出声。</p>
郑之覃挠了挠眉毛, 饶有兴致的旁观这场课堂教育直播, 陈仰比他养过的所有小狗都乖，可他又有刺，锋利无比，并且长势惊人。</p>
陈仰的乖不是调|教训练出来的，是本能, 也是他的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依靠。</p>
另一个灵魂对他亦是如此。</p>
互相依靠。</p>
搭档吗, 搭档啊……</p>
郑之覃一阵恶心, 他拔掉嘴边的烟，对着一地狼藉弹了弹烟灰，明天就是任务的最后一天，看来他是尝不到美食了。</p>
十字架被一根手指挑起来，离开了温暖的胸膛, 它很快就被覆上了一层水汽。</p>
郑之覃拨弄了几下十字架旁的小挂件，索然无味的塞回胸前，他把衬衣扣子扣上去一粒，挑唇深吸一口烟，目光透过缭绕的烟雾，准确盯住陈仰左耳那道疤。</p>
算了，来日方长。</p>
只要不那么早死，总有尝到的机会。</p>
郑之覃从办公桌上下来，踩着乱七八糟的资料出去。</p>
陈仰没注意到郑之覃的离开，他在整理余哥……也就是何荣任务期间的种种，发现对方跟“余哥”这个身份很贴切，看不出假扮的痕迹。</p>
陈仰由此推断何荣的记忆被规则修改过，他以为自己就是工作证的主人余哥。</p>
直到成为怪物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谁。</p>
陈仰把抓着档案的手松开，叹口气道：“还是有不解的地方。”</p>
朝简道：“不是还有一天半吗。”</p>
潜台词是，急什么，想知道的自己查。</p>
陈仰抓了抓头，他最大的困惑是之前大家讨论过的问题——究竟是人变成了怪物，还是说，怪物原本就是怪物，只不过它不上班的时候都住在某个任务者的壳里，做人当人，一旦到了它的上班时间，它便会做回怪物？</p>
前两天陈仰觉得是前者，现在……后者的可能性被他提高，盖过了前者。</p>
阵营的想法也是合理的，两个阵营，19比4。</p>
看似不合理，实际……的确不合理。</p>
通常都是一个鬼怪对付一堆任务者，这次倒好，四个。接力赛一样。</p>
陈仰把分散的思绪拢了拢，他转头的时候才发现郑之覃走了，身边只有捏着奶片玩的朝简。</p>
搭档在发呆，陈仰没有打扰，他把档案卷成万花筒，心想郑之覃那家伙做正经事的时候，没有油腻感。</p>
陈仰的眼前浮现出郑之覃的十字架，十个任务者就有十个故事，人人都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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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找其他人去。”陈仰说，“得通知他们，余哥是怪物。”</p>
朝简没有动：“等会。”</p>
陈仰福至心灵，有个信息被他忽略了，朝简不会说，对方要他自己找出来。</p>
他忽略了什么信息？</p>
等等！</p>
陈仰心头一跳，何荣，何荣……</p>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见过。</p>
陈仰的头皮徒然一麻，何荣不就是他旁边的那个大叔吗？！</p>
操。陈仰心跳加快的轻骂了声，急匆匆的往自己座位那走，手电都忘了拿。</p>
于是他没走多远就磕到了桌子，刺耳声响里夹着闷哼声，紧跟着又有朝简克制的低喘。</p>
“磕哪了？”朝简拽住陈仰。</p>
“没事。”陈仰满脑子都是何荣，他急切的想要去验证，可他却发觉自己无法挣脱少年的力道。</p>
手电被丢在原地，谁也没拿，周围光线暗沉，陈仰看不清少年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愈发克制，也愈发令人悚然的喘息。</p>
陈仰不想刺激到他，不挣扎了。</p>
“腿。”陈仰说，“腿磕了，问题不大。”他活动了几下腿，估计青了一块，没伤到骨头。</p>
朝简松开他的手臂。</p>
陈仰用掌心蹭蹭被拽的那块地方，耳朵莫名的有点热，他咳了声：“我回去拿手电。”</p>
没回应。</p>
陈仰去拿手电的时候，看见了少年的双拐，他愣怔了一瞬，伸手握住。</p>
左腿伤成那样了，怎么连拐杖都不拿？</p>
陈仰返回朝简身边，把拐杖给他，下意识的没有问那个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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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旁边那张办公桌的挡板上挂着一个牌子——何荣。</p>
现在的“余哥”真是他的同事。</p>
陈仰飞快拿出记事本，翻到有关何荣的相关记录，嘴里跟着念：“脚臭，左撇子。”</p>
“他扬言要减肥，还说以后不坐电梯上班了，每天坚持爬楼，结果他下班跟我一块进的电梯……”</p>
陈仰没有追人的经历，也没减过肥，没有为了喜欢的人努力变优秀，他试者带入何荣。</p>
想减肥，却又偷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公司在三楼，他可能会坐电梯到二楼，爬一层楼梯，就当是减肥了。</p>
爬楼……</p>
陈仰抿了抿干裂的唇，“余哥”背刘柳的时候很吃力，腿都打摆子，人也喘得不行，虚壮，身体很虚。</p>
那五秒的呼吸声没准就是怪物身份的提示，他爬楼的喘气声。</p>
陈仰从背包里找出了一张就诊卡。</p>
——青城花宁医院。</p>
这是陈仰从“余哥”抽屉里找到的，他想到了被对方挠得快要烂掉的痦子，再去看就诊卡。“余哥”很不喜欢小痦子，从第一天就开始抓了，恨不得直接抠掉。</p>
就诊卡是美容院的吧。</p>
陈仰把记事本跟就诊卡放一边，他转头看朝简，想问何荣自己的工作证会在哪？</p>
话到嘴边又被陈仰吞了回去，他打着手电在何荣的办公桌四周搜找，地面很杂乱，不知谁的早擦混在里面，散发着腐臭味。</p>
陈仰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张工作证，找完他就瘫了，其实这东西没什么作用，他这番精力费得不值，再加上感冒低烧，身体累精神更累。</p>
朝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p>
陈仰起先选择无视，时间一长，他忍不住的翻了翻眼皮：“看什么？”末了又说，“别看了。”</p>
“你以为我想看？”朝简把奶片捏得稀碎，后槽牙咬了咬，冷嗤，“还不是你蠢。”</p>
陈仰不客气的反击：“我蠢跟你看我有什么关系？”</p>
“有关系，我在欣赏你的蠢样。” 朝简扯动了一下唇角，言辞非常有杀伤力。</p>
陈仰：“……”</p>
说他蠢的少年给了他一瓶水，并用饱含揶揄笑意的声音说：“哥哥，多喝水，多排尿。”</p>
陈仰无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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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除了“余哥”跟疯癫的女白领以外，其余任务者都在四楼聚集。</p>
真正的怪物被找了出来，小哑巴的嫌隙消失了，可还是不知道她在哪。</p>
陈仰站在护栏边往下看，一楼的水位明显又高了一截，二三楼很黑，楼顶的浩浩海水依旧在不断翻滚。</p>
小哑巴会被怪物藏到哪了呢……</p>
它把她藏起来了，目的可能不止是背锅。</p>
陈仰的心里很不踏实，这是他的第六个任务，他在规则面前依然很渺小，也很被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