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蔚把自己挤在柜子里, 头皮跟四肢关节磨得发疼。柜子太小了，别说想活动一下，他只是待在里面都有种身体正在被折断的痛楚。</p>
黑暗中, 林书蔚放慢心跳进入静止状态，几个意识在他的脑海里交流。</p>
小胖：呜呜呜呜我好怕，外面的厉鬼走了吗？</p>
阿宁：哭什么哭，我在分析。</p>
李老头：哎，柜子里是地狱, 柜子外也是地狱, 哪都是地狱。</p>
老四：妈的，东西不在这个柜子里！</p>
小胖：不在？什么意思啊, 不是你说柜子里阴气重, 有……</p>
就在这时，柜子左边突然传来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请问……能帮我开一下门吗？”</p>
林书蔚紧闭的眼睫轻颤, 开什么门？那声音近得像贴在他耳边说的, 离他非常近。不是户主，是楼道里的。</p>
可是杂物堆里除了他藏人的这个柜子，没有别的可以……林书蔚的眼皮狠抽了一下，旁边有个小床头柜！</p>
林书蔚瑟瑟发抖，四哥, 小胖, 阿宁, 李老头，你们别丢下我，我很怕。</p>
“请问……能帮我开一下门吗？”那声音又响了，不依不饶。</p>
林书蔚抱着腿的力道加重。</p>
小胖：啊啊啊！卧槽卧槽卧槽！！！鬼鬼鬼！是鬼！</p>
阿宁：不是早有预料吗，慌什么, 淡定。</p>
老四：原来阴气的根源不是这个柜子，是隔壁的床头柜，两个挨着的，导致这个柜子里也有了很重的阴气。</p>
阿宁：现在想这个有什么用，关键是怎么应付床头柜鬼。</p>
小胖：就是就是！</p>
李老头：他会把那个厉鬼招过来。</p>
隔壁再次传来恳求的声音，幽幽的，充满瘆人的执着：“请问……能帮我开一下门吗？”</p>
林书蔚动了动嘴唇，发出苍老而和蔼的声音：“好。”</p>
隔壁没声了。</p>
外面不知是什么情况，厉鬼来没来，走没走。林书蔚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在心里喊：小胖，阿宁，李老头，四哥，要不我把柜门开点缝看看？</p>
老四冷呵：你想死是吧？！</p>
小胖：不行就不行，凶什么唷，书蔚还不是想尽快逃脱困境，你没发现他在抖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大家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不知道？</p>
老四讥笑：我只知道你们提防我。</p>
小胖：我们什么时候提防你了？胡说八道！</p>
阿宁：确实是误会。</p>
李老头：这时候都能吵？我看干脆就让小林把柜门打开出去，大家早死早登极乐。</p>
林书蔚抿了抿苍白的唇，心说：我们是一个队的啊，我答应你们要一起往下走的，谁都不能少。</p>
几个意识全都安静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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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林书蔚的发丝被冷汗打湿，一缕缕的贴在额头跟脖颈上面，汗珠顺着发尾往下滴。</p>
一滴汗砸在手臂上的时候，林书蔚喉咙里溢出犀利而沙哑的声音：“安全了，出去吧。”</p>
紧接着，林书蔚胆怯地问：“真的吗，四哥？”</p>
他懒散地搓了把后颈，“嗯”了声。</p>
林书蔚僵硬的手摸到柜门，小心翼翼往外面推开，他先探出头，之后是半个身子，一条腿。过程中他全身的骨头咯吱响。</p>
还好有队友们陪在他身边，他不是一个人。</p>
——他有他们，他是他们。</p>
二楼静得只有林书蔚一点点放开的呼吸声，他病态的脸上滴着水，肩膀蹭破了一大块皮，火辣辣的疼。</p>
林书蔚先前上来的时候只顾着躲厉鬼，没注意其他，这会发现自己闻到了一股怪味。就是陈仰说的味道。</p>
怪味是从他藏身地旁边的床头柜里散发出来的。</p>
林书蔚面上露出迟疑，说出的话声有着女孩子的脆亮：“书蔚，你既然承诺了鬼魂，就要做到。”</p>
“阿宁，我知道的。”林书蔚颤着眼睑苦笑。</p>
林书蔚心慌不安，他攥着手，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四哥，放他出来会不会出什么事？”</p>
他的嘴角扯出不屑而倨傲的弧度：“鬼有鬼的规则，杀人的就一个，里面那个顶多就是冤有头债有主。”</p>
“据我分析，我们帮他开门是支线任务，说不定会有线索。”林书蔚用食指把耳边的湿发往后一拨，理了理细碎发丝，条理清晰道。</p>
“小林，你不正是因为信守承诺，我们才能成为同伴的吗，说到做到啊。”林书蔚沧桑地笑了笑。</p>
“对对对！”脸上的沧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稚气跟热血。</p>
“那我开了。”林书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把手放在床头柜的把手上面，触碰到了滑腻腻的液体。</p>
“四哥，好恶心啊。”林书蔚想打退堂鼓。</p>
“速度点！”他的面色一厉。</p>
林书蔚硬着头皮握住把手，往旁边一拉。里面只有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子口扎得很紧。</p>
袋子外面布满滑滑的液体，怪味浓得让人窒息。</p>
“别管了。”林书蔚严峻地皱着眉头看了一秒就收回视线，挤开杂物去敲202的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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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老槐树下面，陈仰在看楼层。一共七层，每层两个住户，十四户人家。然而快递包裹只有十个，说明并不是每个住户都有。</p>
那是不是有可能七楼没有快递？</p>
陈仰希望是那样，七楼连着天台，总觉得会出现无法应付的事，他回忆了一下三轮车里的快递，全都是反着放的，看不到单子上的门牌号。只有被中年快递员丢下来的时候他们才知道是几零几的快递。</p>
“麻烦啊。”陈仰轻叹着垂头，出神地看着躺在他腿上沉睡的人。</p>
一楼那个老奶奶在警告他也在提醒他，进去送快递危险，她知道楼里的厉鬼会杀快递员。</p>
六楼的大爷也让他送完快递就走，同样是知情者。</p>
朝着这个方向推理的话，楼里的住户都知道厉鬼不准快递员进去送快递。厉鬼痛恨快递员？陈仰不自觉地摸上朝简的小揪揪，那厉鬼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ta也是楼里的住户之一？</p>
陈仰的脊椎跟膝盖都疼，最难受的是脑壳，脑细胞在燃烧。这个任务是单人的，没提示，简直了。</p>
不远处，向东让凤梨扶他起来。</p>
凤梨紧张兮兮：“东哥，现在最要紧的是做任务，你要跟朝简算帐也等活着出去了再算啊。”</p>
“算个屁账，有事。”向东摸口袋拿烟，他盘算着朝简对陈仰的怨跟恨，以及那种秘密比体毛还多的感觉，有些事他懒得想懒得管。</p>
这会儿稍微动了动脑子，就有了一点猜测，并且在一小块一小块地组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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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往老槐树下面一坐，对凤梨使了个眼色，凤梨识趣地走开。</p>
“陈仰，朝简的身份号是多少？”向东吸口烟。</p>
陈仰拽朝简小揪揪的手顿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p>
“不突然吧，这个问题但凡是见过他的任务者都很好奇，我记得我问过你。”向东说。</p>
陈仰不记得了。</p>
“朝简的身份号一事先放一边，”向东探究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移，“你的能跟我说吗？”</p>
陈仰抬起头看过去，入眼是一团团的烟雾，他看不清向东的表情。</p>
“以前我问你，你不说，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向东青紫交加的脸上露出一抹自嘲，伤心是真伤心，挫败也是真的挫败，“我以为我们怎么也算多次共同经历的老战……”</p>
陈仰：“019。”</p>
向东嘴边的烟掉了下来。</p>
“厉害。”向东捡起地上的大半根烟，拇指擦了擦潮湿的烟蒂，眼里是难掩的震惊，“019，三位数，厉害。”</p>
向东揣测过陈仰的身份号，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三位数的，这他妈得既让他无话可说，又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最后憋半天，只憋出了个毫无意义的“啧”声。</p>
陈仰见向东只是不敢置信没有别的反应，不禁舒口气，郑之覃只知道他是三位数，不清楚具体是哪三个数字，而向东是除了朝简以外第二个得知他身份号是019的人。又有个人平摊了他最大的秘密，感觉心里清空了一点点。</p>
“所以你们能组队成为固定搭档，是因为你的身份号够小，权限是你带的。”向东自我下定论。</p>
陈仰没反驳，他可以因为对向东的改变把自己的身份号说出来，却绝不能透露朝简是黑户的信息。</p>
那是朝简的隐秘，除非他亲口说。</p>
陈仰发觉向东古怪地盯着他看，他以不变应万变：“怎么？”</p>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第七个任务吧。”向东意味不明，“根据我的了解，文青跟画家做过的任务都比你多，他们的身份号却比你的大。”</p>
陈仰轻描淡写：“我的身份号不是我的，是别人的。”</p>
向东嘴边的烟又掉了下来。</p>
陈仰：“……”</p>
“你他得，不能一次说完吗，我这烟还能不能抽了？”向东恼羞成怒，给自己找台阶下。</p>
陈仰强行背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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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从陈仰口中了解了身份号易主的事，他的眼神更怪了。</p>
一对一绑定的身份号还能易主？扯屁吧！向东挺想拍拍陈仰的脸跟他说，傻蛋，那指不定就是你自己的。</p>
向东没那么干，他看得出来，陈仰的心里也有疑虑，只是一直查不出东西，或者说不知道怎么查，没有方向，无从下手。</p>
如果有机会，向东也会帮陈仰查查。</p>
身处任务世界，向东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消化陈仰分享给他的秘密，他粗略地咀嚼几下就暂时打抱丢开，提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朝简真正发疯的点在哪吗？</p>
陈仰没有猜想，他直接等答案。</p>
向东把那番话还原了一遍，并强调：“我跟他说，你是因他而死，被他害的，他害死你。”</p>
“之后他就失控发疯。”向东靠着粗糙的树皮，冲沉睡不醒的朝狗子努努嘴。</p>
陈仰呆怔住了。</p>
“真该录下视频让你看看，他那样怎么看怎么像被戳中死穴。”向东发挥自己的脑洞，“前世今生，上辈子他把你害死了。”</p>
陈仰的嘴角抽搐：“你当是故事会呢，前世今生都出来了。”</p>
“觉得玄乎？我倒不觉得。”向东耸肩，“都有身份号进任务世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p>
陈仰的思路没有跟着向东走，他垂眼看睡得不时抽动的朝简，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有哀伤，心疼，也有疑惑。</p>
为什么要因为那样的话失控呢？难道朝简曾经害死了他的那个哥哥，听都听不得，直接就崩溃了？</p>
向东嘬着烟压下干呕，他只有体毛没秘密，缺少了朝狗批身上的神秘感，不能让陈仰产生想要挖掘的心思。</p>
不好奇就没有窥探欲。所以他其实是输在自己太纯洁。</p>
“他恨你。”向东的烟头对着朝简点了点。</p>
陈仰脱口而出：“不可能！”</p>
“怎么不可能，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向东半阖着眼，头晕目眩，“除了恨，还有怨。”</p>
陈仰的耳边嗡响，怨可以有，埋怨嘛，生活都是琐碎的事情，偶尔会冒出这样的小情绪是正常的，可是……恨？没理由。</p>
“先是前世今生，现在又说他恨我，越说越离谱。”陈仰冷静地反击。</p>
向东把他的逃避看进眼里，似笑非笑：“仰哥，我这儿还有更离谱的，要不要听？”</p>
陈仰忍住想把向东嘴巴糊上的冲动：“你说。”</p>
向东用口型一字一顿：“你失忆了。”</p>
陈仰说：“我知道啊。”</p>
向东：“！”</p>
陈仰把朝简的小揪揪散开，把玩黑色小皮筋：“选择性失忆，我忘记了我妹妹跟我自己出事的片段。”</p>
向东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他换了个更加准确的用词，“不止这个。”</p>
陈仰的心跳有一瞬的混乱，他板起脸严肃道：“没有证据就不要说，我脑子里的疑点已经够多了，装不下了。”</p>
“证据是没有，推测有。”向东咳了几声，鼻腔里流出来血丝，他随意抹掉，“你先别急着跑，我推给你听听。”</p>
“首先，你的身份号是个bug，其次，你的搭档也具备bug的特性，这两点你承认的吧。”</p>
陈仰点点头。明摆着的事，不想承认都不行。</p>
向东继续道：“你们相处的细节我也不知道，我只分析我看到的，我说他会把你害死，要把你害你，他就发疯，这很有意思不是吗，你细品，琢磨琢磨，别下意识的躲避，这一出再结合他这半年形影不离地跟着你做任务……”</p>
陈仰打断道：“他发疯是你的话让他想起了痛苦的往事，主角不是我，是他的另一个哥哥，也是他左腿不能走的心结。”</p>
向东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