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一族传承千年,所有族人死后,都葬于寒池附近,灵魂则进入寒池下的冰晶地宫内。
寒池地下,宫玥跪下,手掌贴地,额头触及地面,三叩首,再起身。
一步一跪,一跪一起身。
看着只是普通的跪拜礼动作,可他身体内部此刻的感受,却和凌迟一般痛苦。
祈长老说的话果然不假,堪比地狱十八般酷刑感受。
一边对抗地宫的极度低温,一边忍受体内无形的酷刑,他的身子一直微微颤着,可手上脚上的动作,标准得一丝不苟。
产房内陷入轻度昏迷的白苒,只感觉自己似乎处在一个冰火两重天的世界。
整个世界,只剩下烈火和寒冰两种物质。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把她反复在两者之间投放。前一瞬,还在烈火之上烹,下一瞬,就坠入那极寒之苦。
她不知道凌迟为何感受,却觉得,这也许,和凌迟差不多了吧。她很想就此死去,这样,就啥都感觉不到了,就能解脱了。
可耳朵边似总有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声。虽然她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孩子在哭,可那哭声,让她心里一疼,让她似乎有些放不下这世界,心里隐隐有了牵挂。
意识时而全无,时而又微微升起。
她在那微微的意识里,似乎感觉到身在一片有些耀眼的白光照耀下的环境里。周围似乎有很多人在急促地说话,在不停地走来走去。
听见各种仪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那些说话的人,时而近时而远,听不清在说什么,却语气急促带颤。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想起,好像,她前一刻还在生孩子。这样一想,心里一惊,意识似乎又多回来了一点。
那,她的孩子在哪里?心里不由开始焦急,想睁开眼,却似顶了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那沉重的眼皮,渐渐地,又失去了意识。
宫玥手掌贴地,额头触及地面,三叩首,再起身。
一步一跪,一跪一起身。
身上每一处皮肤,都似拿刀片在旋转割裂。每一寸肌骨,都似拿尖钉压在锤子上一下有一下敲打。五脏六腑,似被强烈挤压,如猛虎撕扯摔打。
他那额头,冷汗一层又一层,脸色开始剔透如冰。身子剧烈颤着,磕头动作却虔诚得一丝不苟。
“灵山列祖列宗在上,但求护我妻儿平安”
他对虚空喊“苒苒,别睡……”
好冷,好痛,好煎熬。
好想就此沉睡。
水火中煎熬的白苒迷糊中,耳边总在响起嘭然之声,听起来,似乎有人在磕头那种,一声又一声,响彻在耳边,让她那几欲阖上的双眼,每每快要闭上,又生生地停住。
那磕头的声音,惊心动魄。
让她本能地似乎看见了那洁白的额头磕在那坚硬地面之上,渗出颗颗血珠。
伴随着那磕头声音,是周围那仍然急促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脚步声来来去去,似乎换了一拔又一拔人。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怒骂,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呜咽。
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孩子哭着说小苒苒,挺下去啊,景维已经派飞机去接ada了,你要坚持住啊,快了快了。
听见不太熟悉却悲切的声音在喊白小姐,你醒醒啊,宝宝,快哭两声,妈咪听见你在喊她,她就回来了
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子哽咽着说小丫头,你不要离开我。我还要带你回南风啊,小丫头,你不要走,他还在等你啊。
她有些疑惑,小苒苒是谁?宝宝是谁?小丫头是谁?她怎么不认识啊。
她觉得那些声音好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是谁。
特别是那个喊他小丫头的男子,她也觉得好熟悉,想起心里就好暖好暖,可是她还是想不起他是谁。
他在等她?谁在等她啊。
恍恍惚惚里,心里疼得她揪了起来,让她莫名地就想哭出来。
他在等她?
虽然她不知道他是谁,可她就是停住了脚步,想回头看看,是谁,在等她啊。
谁?
宫玥手掌贴地,额头触及地面,三叩首,再起身。
一次,两次,三次
第一千三百一十次。
一步一跪,一跪一起身。
那双手双足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声,似随时都会散架解体。那十指,都似被同时插入铁钉,指甲似被连根拔起,疼痛从指尖沿着筋络血脉蔓延至全身。全身无一处不在承受酷刑,无一处不在颤栗。
那身子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崩溃。那磕头祈祷的动作,仍然如最初那班般虔诚又执着。
一步一跪,一跪一磕头。
“让她遭受的所有苦痛和风险,在这一刻,都由我来承受”
他对虚空哭“苒苒,我在等你,苒苒,醒来……”
产房里,身穿无菌服的宫青临,握住白苒的手,眼眶血红,水光快要溢满,却生生控制,不让滴出来。
“小丫头,你再等等啊,再坚持下,ada就快到了。小丫头”宫青临别开眼,那满眶的水雾,终究还是滴了下来,啪嗒啪嗒掉在她的手上。
那冰凉的触感,让白苒的手无意识地一缩,似终于拉回了她一丝意识。她听见了殿下的声音,听见了林白苒的声音,听见了医生护士的声音。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听见一个护士在说,已经不行了,你们,陪陪她最后吧。
她似乎终于想起了殿下是谁,她是谁,她在哪里。
想起了,那是宫玥在等他。
她很想睁开眼,可似乎,用尽了全力,也无法再睁开。疼痛已似乎感觉不到了,只感觉到浑身冰冷,全身的力气也似乎全被抽走。
微弱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也许下一个呼吸,她就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