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像是看出了康林心中的想法,乔肆捋着颌下的短须,也不言语,只是微笑着把手指向了水城码头区!那里,至少有十条以上大小不一,形制有异,悬挂金龙日月旗的中式硬帆船依着栈桥停泊,上面铳炮齐备,旌旗招展,甚至就连懒洋洋躺在甲板上吹海风的水手,旗军们身上也大多都有几分剽悍敢战的样子,端的是兵强马壮,不太好惹!一念至此,康大首领看向商船的目光也从贪婪悄然变成了柔和!
然而,东海卫前山水寨能让人感到畏惧的东西还远不止于此!
炮垒!对,就是架设有火炮的土石结构炮垒!作为最有效的沿海防御手段,明军在整个水城的各个制高点上都修建了数量不等的炮垒,从里面伸出的大大小小炮口,让人看得头皮不禁一阵发麻!要知道,明朝海贼,海商们驾驭的福船,沙船乃至广船大多都存在皮薄,铳少,结构强度差的毛病,若是远距离挨上几发碗口炮,佛郎机的炮弹倒还不大要紧,但要是在近距离上被将军炮或者红夷大炮击中,那问题可就大条了!5斤或10斤的铁制炮弹在火药气体的推动下,是绝对能够撕裂东亚海面上大多数船只那单薄的船板的!
“我靠!”康林只要联想起黑色保龄球带着炙热的气息,一路在自己的舰船上蹦跳前进,打断一大堆手臂,腿脚之余还能撞断一两根桅杆的场景,后背就是一阵发凉,但他嘴上又不能承认自己害怕了,是以只能转移话题,跟乔肆聊起了别的事情。
“乔兄,待会儿到了码头,会不会有人来检查我们的身份?还有,我们在等你回来的时间里,能否先上岸走走,毕竟,六叔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了,要是码头区有医馆,我们倒想先去看看……”
“不会,乔某的答案是不会!水寨码头上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一般衙役,旗军不会到这里来检查往来客商的身份,除非你们在码头大街上杀了人,又或者是放了一把火,否则不会有人来关心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卫里的大人物只会关心你能给他们带来多少税金,才不会关心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至于你们想下船去码头区逛逛,乔某倒是也不反对,左右你们现在待在船上暂时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先下去转转,没准就能找到一两个有真本事的铃医,把六爷身上的红伤给治好了……”见不自量力的胖子大当家终于在绝对实力面前乖乖认了怂,感觉自己在无形之中扳回一局的乔肆这次倒是没有再出言打击自己的盟友,相反,为了避免这帮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或势力,他甚至还派了手下一名亲信去给他们带路陪逛!
“首领大人,乔掌柜,引导船来了,他们让咱们跟着他们走,把船停到壬字号栈桥三十三号泊位!”舱门外,突然响起了值守军官的禀报声,这让双方之间的愉快交谈暂时告一段落,先后走出船舱的二人发现,沙船按照顺序,已经轮到报关进港了!因为在他们的前方,正有一艘载着两名吏员,四五名旗军的小船迎着他们快速的驶来。而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前山水寨的卫所税吏与市舶司的吏员!
“停下,停下,你们这帮含鸟猢狲还不赶紧将老爷们拉上去,是想偷逃赋税,还是船上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人未至,声先闻!还未等沙船水手抛下绳索将人接上船,一个骄横且无礼的声音便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下一刻,面色涨红的康林亲卫纷纷把手摸向了腰间的雁翎刀,只待自家首领一声令下,就把这个出言不逊的狗屁税吏砍成肉泥,然而,当事人的反应却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只见身着灰色布面僧衣,头戴尖顶竹笠帽,手持带环木杖的康大首领这会儿正低着头,双手合十,似模似样口宣佛号,让他们稍安勿躁,一切听乔肆的安排。
“阿弥陀佛,各位檀越,莫要动怒,莫要动怒,一切皆听乔掌柜安排!”
“噗嗤,噗嗤!”虽是极力压制,但笑声还是从船上水手,亲兵队列中响了起来,他们实在想不到,自家的老大会以这种身份,这种模样出现在明朝官吏,军兵面前。可不想,他们的这种笑声却被刚上船的明朝小吏听在了耳中,误认为是在对他不敬,不由得面皮一变,当场就要发作!
“这位官爷,这位官爷,且听乔某一言,且听乔某一言!”抬头瞪了一眼还在咧嘴傻笑的水手,亲兵,乔肆排开诸人,越众而出,一上来就给那个卫所税吏拱手行了一个礼,“这位官爷,莫要生气,莫要生气,小可乃是东海商会掌柜乔肆,近年来常与你们翁司吏有生意上的往来,是以于官爷而言,也能勉强算的上是半个自己人!而今日之事,确实是乔某手下不对在先,所以还望官爷能够看在乔某与翁司吏相熟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过这帮有眼无珠的惫懒夯货……”绵里藏针,乔肆的话说得滴水不露,既把那税吏将要喷出的怒火再次堵回了身体里,还偏偏让这厮无话可说,致使其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保养良好的三绺胡须都被自己扯断了好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