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早认出晓霜尊主使的乃是玄女剑法。原来剑道玄女宗共有三式剑法,一谓玉女剑法,乃入门剑法,平平稳稳,攻防兼备,无论男女都可习得;二谓秀女剑法,乃中等剑法,多偏于柔弱一路,后发制人,招式繁复,绵绵无绝,适合一般女子修炼;三谓玄女剑法,大开大阖,威猛刚烈,又有许多巧招儿,乃上乘剑法,只适合内力深厚,天罡正气修炼已有3分功底的资深弟子修炼。
玉儿一开始练习的乃玉女剑法,5年之后方修炼秀女剑法,不久前因得了智通道长一成功力,尉迟先生方传授她玉女剑法。
晓霜尊主坐下来道“公主如今洗练的应该也是我玄女宗的剑法吗?鬼谷宗自身的剑法太过霸道,只适合男子修炼,尉迟先生自然得教你玄女宗的三式剑法了。”突然间想起二十多年前,玄女宗出了一个极为有名的人物,芳名一时间传遍大江南北,因代替尊主执掌“玉碟令”,被人唤作“玉碟令主”。她后来爱上了鬼谷宗的后起之秀,两人相约皆为夫妻,便共创了一套适合女子与男子对练的剑法。如果尉迟观念及旧情,便也有将此套剑法可能传授给玉儿,师徒两人可以对练,极容易进阶。
玉儿却不知道晓霜因剑舞想起了许多往事,直率地道“原是在修炼玉女剑法,最近先生要我修炼玄女剑法,总觉得功力不够,许多地方只能形似无法神似,更罔论人剑合一了。刚观了姊姊的玄女剑法,便觉得自己本不该修炼玄女剑法。”
晓霜将散乱的思绪收拢来道“你却将秀女剑法演来给姊姊瞧瞧,便明了妹妹能不能修炼玄女剑法。”
玉儿无奈,只得禹禹行到场中,起了一个势,将秀女剑法一招一招使将出来。起先尚有几分拘谨,舞到酣处,人剑合一,卷起一道气浪,竟然有大家气象。使完了,玉儿收剑下场,口称“献丑,献丑。”
晓霜击掌道“妹妹这一套剑法已经有8、9分功力,比我峪中习练了10年20年的许多姑娘要使得纯熟哩!如此看来,尉迟先生传你玄女剑法是有理由的。”又道“尉迟先生不愧是旷世奇才,却将这传承多年的玉女剑法做了些改动,倒比原剑法要胜出许多。”
玉儿心想,姊姊原是一派掌门,功力自然高我许多,若不如此,岂不辱没剑道的名声?便觉得自己的小情小绪好没道理。
却见桃花林中椒敏与一名童子捧着几样物事走了出来。其中一样便是昨日在其华别居见到的千年古琴。
晓霜尊主解开古琴的琴套道“此乃‘九天玄音’,原是我剑道掌门代代相传的圣物。几世之前,有一位尊主沉迷音律,写了大量琴曲,一生为琴所痴,几乎荒废了剑术道法,以致于在泰山之顶被一名童子所伤,竟至于不愈,升天前没有将此琴传给下任尊主,传给了酷爱音律的同辈姊妹,此物便不再由我道掌门独专了。我得自于教我入门剑法的师叔祖之手,除了这架琴,还传给我一本琴谱,中间就有那首《广陵散》,却是聂政的原作,不是嵇康新编的。妹妹听了,以为这是嵇康的新作,看来,聂政的原作与嵇康的新作有异曲同工之妙!嵇康真乃天人也!我精通音律,故此师叔祖将此琴和琴谱传给了我,妹妹也精通音律,我理当将此琴和琴谱传授给妹妹。宝马良驹当赐英雄,古琴名谱当与佳人。姊姊这一番用意,希望妹妹理解。”
玉儿推辞道“妹妹怎能领受如此贵重的礼物?况且妹妹琴艺不精,只怕会辱没了此般神器,惭愧,惭愧。”却记起桃花仙子的叮嘱,便换了口气道“姊姊如此诚心诚意,妹妹便借此琴用一年半载,过后一定完璧归赵。”
晓霜诚恳道“如此亦使得。一切都是缘分,没有缘分,姊姊自不会将此神器送与妹妹。妹妹不必自谦!妹妹的琴艺其实还在姊姊之上,妹妹缺的只是机缘,机缘一到,说什么《广陵散》,就是比《广陵散》再难上一倍,妹妹也能弹奏。姊姊将此神器送与妹妹,其实也是有些私心的。”
玉儿奇道“姊姊此话怎讲?”
晓霜望着玉儿娓娓道“外人总以为我剑道孤冷,争强好胜,动辄取人首级,除了杀人便是杀人,却不知道我剑道乃道之本宗,更强调以道德文章化育天下。音律之美,能感化人心,却是最好的道德文章。那聂政刺韩之后,‘皮面决眼,自屠出肠’,连躯壳都不愿意留下,却单单将一本曲谱传之后世,亦此用意也!”
玉儿感叹道“原来聂政也是剑道中人。”
晓霜解释道“聂政刺杀韩王不仅是为了寻仇,亦是除暴安良,顺应天下大势。”说罢,将古琴捧了过来,交到玉儿手上。
玉儿接过沉甸甸的古琴,拇指试着拨了一弦,铿锵之音不绝于耳,忍不住赞道“真乃宝物也!”却觉得此宝物太过于贵重,便又推托道“此琴此谱乃剑道之宝物,我乃外人,怎么能接受呢?”
晓霜清泠如泉地道“妹妹不必推辞!物事贵重与否,不在于这物事本身,而在于用物事的人。师叔祖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双破履,在我眼里那也是宝物;换做是不相干的人,就是一件羽裳,在我眼里也不值分文。这古琴传于天地之始,于无缘无福之人,不过是一块朽木;于有缘有福之人,却珍贵无比,胜过性命。妹妹精通音律,又是花仙,与此琴有缘。数日之前,此琴搁于案几,忽然铮铮有声,岂不是心属妹妹,自觅主人?”
玉儿细瞧着古琴美丽韵致的纹理,委实是从未见过的神器,心中十分喜欢,却也更不忍心夺人所爱,心有万千感慨道“姊姊也好音律,我岂不是横刀夺爱?”
晓霜温婉道“我昨日弹成《广陵散》,琴心大慰!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以后不知飘零何处;且我心已死,无情无欲,犹如死水无澜。琴毕竟是寄情之物,心中无情,哪能寄情?妹妹不必多说,尽管收下!妹妹受琴之后,未来会有许多事情发生,现在不便言说,妹妹自去体会。”
玉儿便小心将古琴收入琴囊,外面套上琴盒,琴谱贴身藏好,心中依旧忐忑。也无物回赐晓霜,贴身的一块羊脂美玉,是武帝宇文邕赏赐的,玉里自生成了山水人物,栩栩如生,更有一轮红日,吉祥如意。玉儿便解了下来,递到晓霜手里道“这是我皇帝叔叔送给我的,自小便贴身戴着,今日送与姊姊,见此玉如见妹妹本人。”
晓霜尊主闻言,并欣然地接过宝玉,当着玉儿的面贴上戴上,笑了笑道“果真是好东西,便觉得全身都是妹妹的味道,以后我再也不会摘下来,就如此戴下去。”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已经不早,姊姊不敢久留妹妹。从桃花峪后路出去,不过十数里,便是去子午谷的古道。妹妹此去,并无大碍,或许还有些奇遇。你我也有机会相见,不必悲戚。混沌教已经浸入中土,倒不可不防。椒敏几日前去到漠北,就着了混沌教紫衫使者的道,中了奇毒,以致内力尽失,被‘铁鹰堂’的人欺负。这是你亲见的。”
玉儿笑道“妹妹省得,打得赢便打,打不赢便跑。”
两人便喝了白玉碗中的残酒,牵手朝出峪的路走去。
椒敏自牵了玉儿的马匹行囊并古琴跟在后面。
正欲挥手告别,一团白影窜过来,扑到玉儿身上。
“玉兔!”玉儿惊喜地叫道,抱住玉兔。
“咯咯咯,咯咯咯。”玉兔亲热地叫,一直爪子伸进肚皮之下的小小锦囊,掏出数颗青果递给玉儿。
玉儿接过青果,知道这物事长在千丈悬崖之上,几位难得,吃了能生津补气,实是桃花峪中神果,不禁眼角泪花闪烁,说话的声音便有些颤抖“你竟然是去撷采青果去了,亏得我是一个大活人,却没有想到要给你一份礼物,受之有愧。”欷歔了起来。
一旁的晓霜道“她用此计留你呐,劝你在桃花峪出家为道。”对玉兔道“玉儿公主肩负使命,却不能留在桃花峪,如果你舍得桃花峪,便跟玉儿公主去闯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