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宫羽泽朝皇帝行了一礼,也未再多看徐海生一眼。
徐海生听见声音,这才抬起头来,朝宫羽泽行礼道“老臣参加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宫羽泽对于他的磕头看也不看,只是嗯了一声做为回应。
徐海生有些尴尬的一直跪着,见宫羽泽不打算理会他,可他还是要请罪的“老臣这几日一直抱病在家,不知朝中竟出了这等大事,于是急忙去刑部,想为殿下分担。昨日路过停尸间,便想着殿下是不是也在那里,就进去看看。却没想到在青罗大人的手上发现了那样的字条,一时心急,便叫人直接送进了宫里,忘记了此事是殿下主理,真是老糊涂了。还请殿下赐罪。”他说着又朝宫羽泽磕了一个头。
宫羽泽这才看向他,语气淡淡的说道“徐大人病糊涂了也是情有可原,本宫不会与大人计较的。”
“殿下大人大量,老臣谢恩。”徐海生嘴角抽了抽,却只能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谢恩。
“嗯。”
宫羽泽又淡淡的恩了一句,这便让徐海生心里更是尴尬气愤了,可奈何他的身份,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皇帝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戏,这才放下了笔,对徐海生道“既然太子不计较,徐卿家这罪也请了,就回家好好养病吧。这件案子,没事,你就别瞎掺和了,让他们年轻人来解决,也让我们这些人,休息休息。啊?”
“皇上说的是,那老臣先行告退了。”他笑着撑起身子,长时间的跪拜,让他的退有些麻木,他咬牙坚持了下来,毕竟这御书房里,没有皇上的允许,没人哪个人敢上前来扶你一把的。
虽然受了一些委屈,可好歹这事桶到了皇上这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安心回府等消息,一切,只看别人表演了。
只是,他刚刚出了御书房的门,便被德妃宫里的小太监拦住了去路。他本来有些不想在这个时候将德妃牵扯进来的,可转念一想,他并没有做什么惹怒龙颜的事情,倒也不怕了。
德妃既然派人来请,他若是不去,倒要别人怀疑了。
徐海生是德妃的二叔,德妃的父亲去世的早,他便一直替兄长照顾着家里人。德妃倒也争气,为皇帝生了一子一女,稳坐妃位,他也官路顺畅,做了十来年的刑部尚书,在凌霄朝堂之中也是一个举足轻重之人。
德妃请他来,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听说了昨夜的事情,又看着皇宫里闹腾一夜,她便早早让人守在那里,见到他便直接请过来。她虽然是妇道人家,可常年生活在这阴暗的后宫之中,能如此顺风顺水,也可见她也是有手段的。
见徐海生来了,她急忙起身上前问道“二叔昨夜可是病糊涂了?那样重要的东西,怎可越过太子就直接走暗门处递进来了?”
没等徐海生说什么,她又急急的问道“皇上可有怪罪您?”
“呵呵,娘娘急什么呢?”徐海生不恼反笑,他直接坐了下来,宫人给他上了热茶便退了出去,他悠闲的喝了一小口茶才说道“皇上并没怪罪于我,你放心吧。只是”
他这一只是,叫德妃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心又顿时提了起来,“只是什么?”
“我一路走来,心里一直在捉摸着一件事,今早皇上对太子的态度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在意。”
“不,应该是信任。”他放下茶杯,肯定道“对,就是信任。”
“二叔此话何意?”德妃被他这没由来的一句话搞糊涂了。
徐海生叹了一口气,将今天早上的事情一一和她说了一遍,才道“皇上的确没有因为我越权的事情责罚于我,可他最后那句话却是让我不要再插手此事了,我若再插手,那便是抗旨不尊,皇上这是明确表明了他的态度啊。那字条怕是没那么容易栽赃到殿下身上呀!”
“让二叔做此事的究竟是谁?”德妃问道。
徐海生摇了摇头,也是不解道“来人始终不愿透露背后之人的半分消息。”
“二叔答应此事,难道是想试探试探太子的底?”德妃脑子转的快,很快就想出了徐海生为何会答应帮一个不知道身份底细之人办事。
“恩,太子常年在外,回来以后又不怎么参与朝事,我们对他十分不了解,这绝对是一个好机会。而且,不会将我们牵扯其中的好机会。”徐海生微眯着眼睛,一副深谋远虑的表情道“太子如今已经大婚,二皇子也快十六了,你要好好为他谋得一位能给他助力的妻子才行。”
“我知道的,可这朝中放眼望去,实在是难以找到哪家的女儿能与她夏沐绾一般家事的。”德妃想起这事也觉得头疼,儿子大了,自然要为了他的前程好好谋划一二,这最好的阻力除了她们徐家便只能靠女方家了。
“夏沐绾的家世的确无人可及,若不是自幼便被指婚给了太子,她的确是最佳人选。不过,听说她是一个病秧子,如果她死了,那太子的势力便不一定还那么稳固了。”徐海生阴狠的笑了笑,却还是朝德妃提醒了一句“夏沐绾迟早要死,只是现在还不能。她要死也得死得其所才行,如今不急。”
徐海生走后,皇帝便起身引着宫羽泽来到了后面,那里是一处池塘,里面锦鲤争先恐后的争夺着皇帝扔下去的鱼料,那模样真是有趣。“昨夜可还睡的好?”
“还好。”宫羽泽其实睡的并不好,不是因为青罗的案子,也不是因为皇帝身边接连出现背叛之人,而是因为夏沐绾的旧疾。
皇帝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这话也就你敢这么回朕。”
皇帝身边接连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的安危难测,他倒还能睡的着。
“父皇都能安然入睡,儿臣又为何不能?”你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别人为何要担心?
皇帝哈哈一笑,转了问题问道“沐绾回了洛川王府?”
“是,应该是今日一早去的。”提起夏沐绾,宫羽泽不禁心“咯噔”了一声,这么小的一件事,皇帝此时提起又是为何?
“恩。刚刚洛川王府派人来报,说沐绾旧疾复发,可能要在王府多休息两日才能回东宫。朕想你也不是那种会照顾人的人,这几日你又要查案,更是没有时间去顾她,便答应了。”
宫羽泽一愣,瑾瑜不是说她没事的嘛?
皇帝放下鱼料,看向他问道“她这旧疾一年难得复发几次,这几日东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儿臣也不清楚,昨日离开东宫的时候,还和她一同用了晚膳,她都并无异样,晚些时候儿臣会去王府看看的。”他想了一夜也不知道为何他昨日不过走了两个多时辰,她怎么就旧疾复发了呢?
“恩,她现在已经嫁给了你,你就应该好好照顾她才是。昨夜宫里已经连夜彻查了一次,找出了一个替朕煮茶的宫人来,据她交代,她和青罗有染,那字条上的字便是她写的,至于青罗拿出去交给了谁,她并不清楚。”皇帝继续道“这宫里的事就交给福海去查吧,他有消息会告知与你的,你还是先去看看那丫头,叫她好生养病。”
“是,儿臣这就去。”宫羽泽并没有多说什么,便行礼退了出去。
夏沐绾一进洛川王府便直接让人扶着去了后院,直奔上官逸的住处,只是让人去通知了她外祖父和舅母,说她旧疾复发,需要后院的药材熬药,便直接去了后院。
上官逸的院子就在药房的旁边,这倒是给了她机会,有小厮跑在她前面去向上官逸通报去了。
只是半路上遇见了上官宁在晨练,他一手刀法练的很是起劲,破空之声煞是有力。
他看见夏沐绾这么早便出现在这里也是疑惑,虽然知道她今天要来,可没想到会这么早。而且,她来了怎么不先去祖父的院子,却来了这里呢?
他疑惑的放下了刀,走到她面前,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便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脸色还如此不好,出了什么事?”
“我咳咳”夏沐绾只觉得胸口处闷的难以喘气,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还没来得及解释,上官逸便已经疾步过来,看了她一眼,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朝旁边一处空置的院子走去。“你去通知母亲,太子妃旧疾复发,我将她送去梦园休息。”
夏沐绾如今已经是太子妃,来王府省亲自然是可以,可是,却不能直接去他的院子里,好在,昨日他母亲便收拾出一处院子,准备让夏沐绾休息的,倒也省了让他临时找地方了。
上官宁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又听他说夏沐绾旧疾复发了,他也开始担忧起来,急忙跑去找母亲。
将夏沐绾安置在床上,他急忙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旧疾复发的?”
“我不是旧疾复发。”夏沐绾要找上官逸帮忙,自然是不能瞒他的。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呀?”上官逸急忙追问道。
“我昨夜与人交手,挨了一掌,心脉受损,这事不能闹大,我这才谎称自己是旧疾复发的。三哥,你要帮我隐瞒呀?”夏沐绾可怜巴巴的看向上官逸,“我昨夜已经吃过药了,你也知道我的心脉与别人不同,它恢复力极强,我再喝两日汤药便没多大的事了。你千万要帮我保守秘密,这事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更不能让外人知道。”
“你唐唐一国太子妃,没事跑出去跟人打架,难道我还要到处炫耀不曾?”上官逸听她说没大碍,这才放下了心来,可嘴上却不能不损她两句。“你可知道伤你之人是何人?真是活腻歪了,太子妃都敢打,真当我们是摆设了不成?”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就偶然遇见了,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那人阴狠的很,我不小心就受了伤,你放心,等我伤好了,我一定会把这仇报回来的。”夏家这几位哥哥都护短的很,极其是对她这个妹妹,可那人的事情,她是绝对不能和他们说的,只能照着话乱说了。
“你还想着报仇呢?就你这模样,还是省省吧!免得让人笑话我上官家教出了这么弱的儿女。药方呢?”上官逸回头看向珊珊,夏沐绾会医的事全家都知道,她既然说要吃几副药,那自然也会带药方过来的。
珊珊将药方递给了他,“等会儿抓药的时候三少爷一定要带着奴婢去,这药绝对不能假借他人之手,非得奴婢亲手抓了,熬了,看着小姐喝了才行。”
上官逸回头看了一眼夏沐绾,这丫头的心思还真是谨慎,他瞟了一眼药方,便带着珊珊去抓药了。
老王爷和王妃急忙赶来,问的都是相同的话,夏沐绾强颜欢笑的安慰道“外祖父和舅母不必担忧,我昨夜恐是受了些风寒,才使得旧疾复发。倒是我发现的早,一早就吃了药,再休息两日,应该就没事了。你们不必担忧,纪师父的药很管用的,我这些年不都好好的嘛!”
“话是这么说,可你这病时好时坏的,也着实不是一个事呀?你也是的,知道自己不能受凉,怎么还不注意点?这几日天气转凉了,多穿点不行吗?”老王爷一脸的担忧,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衫,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夏沐绾虚弱的点着头,一副疲惫的模样,看着就叫人心疼。
“父亲,我看沐绾也累了,逸儿已经带人去取药了,等会儿她还要起来喝药呢!我们先让她休息一下吧?”一旁的洛川王妃见夏沐绾有些疲惫,便劝着老王爷先行离开。
“也好,你派人进宫去和皇上还有太子殿下请示一下,她现在毕竟是太子妃,这事不能瞒着。”老王爷叹了一口气,这才起身离开房间。
“恩,我这就去。宁儿,你在门外守着,有事及时来报。”
“是,母亲。”上官宁也跟着出了门,瑶瑶这才抬脚将房门关上。
见他们都走了,夏沐绾也松了一口气,昨夜她本就没有睡好,一早又强撑着来了洛川王府,身体自然是累的,此时她也就直接躺下去,睡了。
只是没想到,叫她起来喝药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此刻最想躲开的人,宫羽泽。
这厮不是在查案吗?
怎么跑这里来了?
“殿下怎么在这里?”夏沐绾有些心虚,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探究的看向他。
“听说你旧疾复发了,本宫自然要来看看的。昨日不还活蹦乱跳的吗?怎么一夜不见就成这副模样了?”宫羽泽端起药,舀了一勺吹了吹才喂到她嘴边,见她不喝,便道“这药已经不烫了,赶紧喝了。”
夏沐绾被他此刻的温柔震慑住了,一时忘记了动作,被他这一提醒,这才低头乖乖将勺子里的药喝了下去。口里顿时蔓延出无尽的苦味,令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虽然吃了多年的药,可她还是习惯不了这中药的味道,所以,她经常都是将药捻成药丸吃的。
“我自己来。”宫羽泽的手只是在半空之中微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喂她。夏沐绾有些受不了这个动作,更受不了药的苦味,直接伸手抢过了药碗,一口气将药喝了个干净。
瑶瑶急忙将手里的蜜饯送上前去,又将夏沐绾手里的药碗接了过来。夏沐绾吃了蜜饯,口里的味道才好受了一些,她满足的又吃了一颗。
宫羽泽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这人,即便是生病了也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着实是可惜了她的身份和这张脸了,那可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老天爷偏偏全给了她!
“现在可以说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见她好受些了,便开始询问道。
“啊?”夏沐绾有些忘记了宫羽泽,被他的声音提醒,这才想起,人家就坐在自己的床边。“就是旧疾复发了,好在我已经及时的吃了药,多休息两日就没事了。”
“你不是在查案子吗?因为我生病了,所以特意过来看我的?”夏沐绾小心的问道,真的是因为她生病了,所以放下案子不查,特意跑洛川王府来看她?
“案子有人在查,我只需要听结果和指挥他们查案就好。可你,我若不过来亲眼看看,怎么能放心?”宫羽泽一脸平静的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夏沐绾一愣,这话什么意思呀?
这算是一种告白吗?
不对,人家喜欢的另有他人,这应该只是一种不得不表现出来的一种关心吧!
毕竟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她生病了,他自然是要关心一下的,更何况这里还是洛川王府,就算是做戏也要做全套才对嘛!
对,一定只是做戏!
夏沐绾想通了以后,只是笑了笑道“殿下不必担心,这都是老毛病了,喝点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这查案贵在速度,想来殿下昨夜也没有休息好,不如早点回去休息一会儿?”夏沐绾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太敢直视他,只能开口让他离开,他这戏做的也够足的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她心里嘀咕着,这厮怎么还不起身走呢?
突然,宫羽泽便直接躺在了她旁边,害得她不得不往里挪了挪,不然就和他挨的太近了。
“我昨夜的确没有休息好,与其来回折腾,不如就借你这里休息一会儿。”他说着便直接扯过了夏沐绾的被子,给自己盖上。
夏沐绾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想了半晌也没想出回绝他的话来,就这样,让了半张床给他。
瑶瑶和伺候的人都悄悄退了出去,主子都不能将太子赶走,她们又能说什么呢?
一直守在门口的上官逸和上官宁自然是听到了里面的对话,他们彼此看了一眼,上官逸便道“你先去和母亲说一声,让她们先不要过来了。”
上官宁走了,上官逸却没有离开,在院子里坐着,准备随时伺候贵人。
夏沐绾咬咬自己的嘴皮,心里盘算着自己该何去何从。这睡了一会儿,人也有了些精神,若是再躺下去,怕是也睡不着的。
可他就躺在自己旁边,若自己想下床,势必要从他身上爬过去的,看他那疲惫的脸色,她又有些不想打扰,那自己要爬出去,势必要小心翼翼且动作还要一气呵成才行。
可是,自己的手臂受了伤,胸口处也闷痛难忍,这一气呵成的功夫此时怕是有些做不到吧?!
这爬出去,不被他发现端倪倒还好说,若被他看出个一二来,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思来想去,好半晌都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坐在那里,倒叫宫羽泽好奇的睁开了眼睛,问道“你不是不舒服吗,不躺着休息一下?”
夏沐绾回神,就这么顺势躺了下去,俩人并不是第一次同床就寝,之前还被他抱着睡了一夜,都没现在这么让她觉得变扭的。
“你这病什么时候落下的?”宫羽泽翻身看向她,突然没有了睡意,只想和她说说话。
“我也不记得了,你知道的,我失忆了。”夏沐绾侧头瞥了他一眼,又急忙收回了目光,可能是自己心虚,所以才觉得变扭的吧!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宫羽泽才又问道,只是那语气,听起来为什么有点失落呢?
“恩,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是以前那个夏沐绾的人生,她突然穿越过来,怎么可能会记得她的人生嘛?
宫羽泽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道“其实,有些时候失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